“五步蛇？！一个时辰？！”
老四的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疙瘩，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凑近曹旺那条腿，鼻子抽动了一下，似乎嗅到了那股毒血特有的腥臭，又伸出枯瘦的手指，心翼翼地翻了翻曹旺紧闭的眼皮。
曹旺似乎感觉到了疼痛，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微弱模糊的呻吟。
“啧！”
老四重重地咂了下嘴，眼神凝重得吓人，
“这五步蛇的毒，咬上半个时辰，阎王爷就基本收人了！他倒好，一个时辰过去，还有口气吊着！这后生的命，硬得能撞死牛！”
他直起身，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断：“这光景……寻常草药是吊不住了！非得请动阿姐的金蚕圣祖不可！”
老四不再耽搁，立刻招呼石午阳他们把曹旺抬进自家堂屋，心地平放在铺着草席的地上。
堂屋光线有些暗，弥漫着浓重而奇异的草药香气。
“你们在这等着！一步也别乱动！”老四丢下一句话，转身匆匆走进里屋。
片刻，他攥着一把用红纸裹着的、细长的黑色线香出来，对全伢子又快速吩咐了几句苗语，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冲出堂屋，朝着寨子后方云雾缭绕的深山疾步而去，背影很快消失在竹林深处。
石午阳看着老四消失的方向，心急如焚，抬脚就想跟上去：“全伢子，我……”
“石大哥！使不得！”
全伢子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拽住石午阳的胳膊，脸色都变了，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敬畏，
“那是婆婆清修的地方！外人绝对不能靠近！更别跟着四叔了！要是惊扰了圣祖金蚕，或者惹得婆婆不高兴……别救人了，咱们几个都得跟着搭进去！”
石午阳脑子里瞬间闪过当年在那间幽暗木屋里，仅仅瞥了一眼金蚕圣祖画像就浑身汗毛倒竖的那种冰冷刺骨的恐惧感！
他打了个寒颤，立刻收回了脚，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全伢子见石午阳脸色发白，知道他听进去了，才稍微松了口气，拍了拍石午阳的手臂，安慰道：
“石大哥，别太担心。只要四叔把香点上了，把话带到了……婆婆心善，看在这位大哥命这么硬的份上，又有你当年的情分在……多半会出手的。婆婆的金蚕，那是有通彻地本事的，只要她老人家点头，这位大哥就算……就算真过了气，只要时辰不太久，婆婆也有法子把他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
这话听着玄乎，但石午阳此刻也只能选择相信。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焦虑地盯着堂屋门口那条通向深山的路。
堂屋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曹旺粗重而微弱的呼吸声。
石午阳感觉口干舌燥，看到旁边矮桌上放着几个竹筒削成的杯子，里面盛着清亮的山泉水。
他下意识地想拿起来喝一口润润嗓子。
可手指刚碰到冰凉的竹杯，他猛地一顿！
这可是在生苗的苗寨！蛊术之乡！
万一这水……
他触电般缩回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警惕。
“噗……”
旁边的全伢子一直留意着他，看到石午阳这反应，忍不住笑出了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他拿起一个竹杯，自己先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然后才笑着对石午阳：“石大哥，放心喝！这水是寨子后山引下来的泉水，干净得很！四叔他……不养圣蛊的。”
旁边一直沉默的陈大勇也闷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司令，全伢子兄弟得对。苗寨规矩，一个寨子，一般就一个蛊师，而且……只能是女的。四叔应该是采药治病的草鬼公（苗医），不碰那些。”
石午阳这才恍然大悟，脸上臊得通红，不好意思地讪笑了一下，心里暗骂自己太紧张。
他这才重新拿起竹杯，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清凉甘冽的泉水滑入喉咙，稍稍缓解了他心头的焦灼。
他重新坐下，目光却依旧死死盯着门外那条路，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堂屋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柴火在火塘里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曹旺那越来越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掉的呼吸声。
所有饶心都悬在嗓子眼，等待着那位深居简出的老蛊婆，和她那神秘莫测的金蚕圣祖，来决定曹旺这条硬汉子的生死。
终于，一阵急促而略显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老四的身影从竹林径里钻了出来。
他跑得有些气喘，额头上挂着汗珠，但那双浑浊的老眼却亮得惊人！
“成了！”
他一进门，顾不得喘匀气，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阿姐点头了！这五步蛇的毒，虽然凶险霸道，但正好是她那金蚕圣祖的大补之物！这后生……命不该绝！”
“太好了！”
石午阳、陈大勇和阿朵几乎同时欢呼出声，巨大的喜悦瞬间冲垮了紧绷的神经！
“那还等啥！快！大勇！背上老曹！”石午阳激动地催促陈大勇。
陈大勇也是精神一振，立刻就要去背地上的曹旺。
“慢着！”老四却突然伸手一挡，动作快得不像个老人。
他浑浊但锐利的眼睛扫过陈大勇和石午阳，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走到曹旺身边，背对着他，深深地、有些吃力地弯下了他那干瘦佝偻的腰！
“放……放我背上。”老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堂屋里瞬间安静了。
石午阳和陈大勇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愕和难以置信。
眼前这老四叔，身形干瘦得像冬日里枯槁的松枝，脸上刀刻般的皱纹写满了风霜，背已经佝偻得很厉害了。
而曹旺是什么身板？
那是能扛着石碾子走几里地的壮汉！
就算现在中毒虚弱，那身量骨架还在！
这……这瘦的老骨头，能背得动？
老四弯着腰等了几息，见身后没动静，猛地扭过头，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竟浮现出少见的急躁和怒意，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汉话低吼道：“等什么？！快点！时辰过了金蚕也不灵了！是想看着他死吗？！”
这声低吼如同鞭子抽在石午阳和陈大勇身上！
两人再也不敢犹豫！
石午阳一咬牙：“大勇！搭把手！”
两人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死沉死沉的曹旺扶起来。
当曹旺那壮硕的身体真压到老四那单薄的脊背上时，石午阳和陈大勇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老四干瘦的身躯猛地往下一沉！
膝盖都微微打晃，枯瘦的脊梁骨在靛蓝色的土布褂子下清晰地凸起，仿佛随时会被压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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