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浸透了浓墨的厚重绒布，缓缓覆盖了整个四合院。初冬的寒气在院落里弥漫，呵出的白气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与往常不同，今晚的中院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连最爱在院里追逐打闹的孩子们都被大人牢牢拘在身边，不敢随意出声。
中院再次被布置成临时会场。那盏昏黄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灯泡，在寒风中微微摇曳，投下大片模糊不清的光影。八仙桌被抬到院子中央，三位大爷端坐其后，面色凝重得如同庙里泥塑的神像。
易中海居中而坐，腰板挺得笔直，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刻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双手按在膝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刘海中坐在左侧，努力挺着肚子，模仿着更高层级领导的坐姿，却总显得有些不伦不类。阎埠贵坐在右侧，微微缩着脖子，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划拉着，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院子里坐满了人，却异常安静。男人们大多沉默地抽着烟袋或手卷的烟卷，明灭的火星在黑暗中格外醒目。女人们紧挨着坐在一起，低声交头接耳，眼神里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破财“的担忧。就连平日里最爱笑的几个年轻媳妇，此刻也绷着脸，不时偷眼打量三位大爷的神色。
易中海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开门见山，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今晚把大家召集起来，是有件要紧事。“
他环视全场，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每一张面孔，确保每个人都感受到他话语的分量。
“今下午，街道办王主任特意找我谈了话。“他刻意停顿，让“街道办“三个字在众人心中激起涟漪，“对咱们院提出了严肃批评。“
这句话让原本就安静的院子更是落针可闻。就连最不懂事的孩子，也感受到气氛的凝重，乖乖闭上了嘴。
“批评什么？“易中海的声音陡然提高，“批评咱们院在帮扶困难户方面存在严重问题！贾家的困难明摆在那里，可咱们的帮扶方式零敲碎打，既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还影响了咱们先进大院的名声！“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街道要求我们立即整改，建立长效机制。“易中海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有意无意地落在角落里的陈醒身上，“这不是商量，是命令！咱们南锣鼓巷95号院，从来都是街道的先进典型，绝不能在这个问题上栽跟头！“
刘海中立即接话，声音洪亮得有些夸张：“一大爷得对！街道的批评很及时，很必要！咱们必须立即整改！“
他站起身，挺着肚子，努力营造领导气势：“我提议，立即成立帮扶组，由三位大爷牵头，对院里困难家庭进行精准帮扶！“
阎埠贵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补充：“这个......精准帮扶很重要。但要帮扶，就得有资金。我建议设立帮扶基金，专款专用。“
三位大爷一唱一和，配合得衣无缝。先扣上街道批评的帽子，再提出“精准帮扶“，最后自然过渡到资金需求。这一连串的铺垫，让在场不少老住户都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刘海中最先动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毛钱纸币，动作夸张地拍在桌上：“作为二大爷，我带头捐五毛！希望大家踊跃跟上！“
阎埠贵则是不紧不慢地掏出三张一毛的毛票，用手指仔细捋平上面的每一道褶皱，心翼翼放在桌上：“我家的情况大家都清楚，三个半大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就捐三毛吧，略尽绵薄之力。“
两饶捐款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个故作大方，一个精打细算。但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不过是开场戏。
果然，易中海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锁定在角落里的陈醒身上。那目光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期待，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施压。
“陈醒啊。“易中海开口，语气刻意放得温和，“你是院里年轻的正式工，又在后勤处工作，对管理在校这个帮扶基金的管理，你有什么建议？“
这一问极其高明。看似征求意见，实则把陈醒架在火上烤。既点明了他的经济条件，又暗示他应该承担更多责任，还堵住了他推脱的退路——既然是征求意见，总不能只没建议吧？
刹那间，全院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陈醒身上。
秦淮茹站在易中海身后的阴影里，那双带着愁绪的眼睛此刻盈满了殷切的期盼，甚至泛起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水光。她微微咬着下唇，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贾张氏靠在自家门框上，撇着嘴，三角眼里透着实实在在的理所当然，仿佛陈醒出钱是经地义的事。
傻柱抱着胳膊，斜倚在廊柱上，脸上带着看好戏的混不吝表情。许大茂则站在人群外围，嘴角挂着戏谑的冷笑，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
就连站在陈醒附近的刘光、阎解成等年轻人，也都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脚步，生怕被牵连进去。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所有人都明白，这次不是简单的捐款，而是要在“街道要求“和“院里荣誉“的大旗下，建立一个长期从陈醒身上获取利益的机制。在如此强大的道德舆论和集体压力下，个饶反抗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然而，就在这万俱寂的时刻，在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的注视下，陈醒动了。
他缓缓地、从容不迫地站起身。动作平稳得仿佛不是在面对全院的压力，而是在自家庭院里闲庭信步。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年轻却异常沉静的面部轮廓，脸上没有任何被逼迫的窘迫，也没有丝毫愤怒或紧张。
更让人意外的是，他没有像众人预想的那样伸手掏口袋，而是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平静地迎向易中海那充满压力的注视。
“一大爷，三位大爷，各位邻居。“
他的声音不算洪亮，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遍了院子的每个角落。
“首先，我要，街道的指示很及时，建立长效机制确实很有必要。“他先肯定了对方的提议，让易中海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
院里有几个老住户暗自点头，觉得这子还算识大体。
“不过，“陈醒的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平静的溪流遇上了断崖，“既然是长效机制，就要考虑可持续性。单靠一两个人长期付出，既不公平，也难以持久。“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特别在那些面露难色的普通住户脸上停留片刻，最后回到三位大爷身上：
“我建议，不如借此机会，建立一个更加完善、能够良性循环的——邻里互助基金。“
“互助基金？“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院子里炸开了锅。原本等着看陈醒如何被逼就范的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这个词对六十年代的四合院居民来，既陌生又带着几分官方的威严。
易中海的眉头瞬间锁死，花白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个年轻人不仅没有被吓住，反而要另起炉灶！刘海中的嘴巴微微张开，脸上的威严表情凝固了，显得有些滑稽。阎埠贵则飞快地眨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推着眼镜，大脑已经本能地开始分析“基金“二字可能带来的利弊。
陈醒站在人群中，清晰地感受着周围气氛的剧烈变化。原本凝聚在他身上的压力，正在悄然消散，转而变成了各种惊疑、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他知道，第一把火已经点燃。这场全院大会的风向，在他抛出“互助基金“四个字的那一刻，发生了根本性的偏转。
图，已穷！匕，终见！
这个被三位大爷视为盘中餐的年轻人，不仅没有按照他们设定的剧本走，反而亲手撕毁了剧本，拿出了一份谁也没想到的新方案。一场围绕帮扶话语权的较量，在这一刻正式拉开序幕。
陈醒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游戏的主动权，正在悄然转移。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让这把火烧得更旺，直至奠定新的规则。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陈醒从容不迫地开始详细阐述他的构想。他的声音平稳有力，条理清晰，仿佛早已对这个方案深思熟虑。
陈醒站在人群中，感受着周围气氛的彻底转变。他知道，第一局他已经赢了。但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要让这个方案真正落地，还需要更多的谋划和博弈。
他微微抬头，迎上易中海阴沉的目光，不卑不亢地道：“一大爷，我觉得这个方案既响应了街道的要求，又能真正帮助到困难户，还能让全院受益，是个三全其美的办法。您觉得呢？“
这一问，把难题又抛回给了易中海。支持，就意味着要放弃他们沿用多年的募捐模式；反对，就要面对全院住户期待的目光。
院里的空气再次凝固，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易中海身上，等待着他的回应。这场较量，才刚刚进入最精彩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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