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化妆间弥漫着一股廉价定妆粉和隔夜咖啡混合的气味，唐悠悠捏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白。屏幕上还停留在与宇的聊界面，那句“尽量收集他暗示潜规则的证据，录音或聊记录都斜像块烙铁，烫得她手心发热。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鬓角，镜中映出的自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昨晚几乎没合眼。王坤的助理刚来过，阴阳怪气地“王制片让你过去一趟，是有新的戏份要跟你对”，那语气里的轻佻，让她胃里一阵翻搅。
“悠悠姐，该上妆了。”化妆师张拿着粉扑走过来，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唐悠悠攥紧手机，轻声问：“张，你跟组这么久，王坤他……平时对其他女演员也这样吗？”
张的手顿了顿，定妆粉扑在她脸颊上胡乱拍了两下，声音压得极低：“悠悠姐，别问了……”她飞快地瞥了眼门口，压低声音，“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没人敢。前阵子灯光组的老李多嘴了句‘王制片对女演员太殷勤’，第二就被找借口辞退了，听还被行业内几家公司拉黑了……”
“他就不怕被告吗？”
“怕什么呀……”张的声音带着哭腔，“王制片背后有大资本撑腰，听跟投资方关系铁得很。上次有个新人演员想告他，刚找好律师，就被爆出‘耍大牌’的黑料，现在还待业呢……”
粉扑在脸上蹭出冰凉的触感，唐悠悠望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忽然觉得这化妆间比寒冬的片场还要冷。
她借口补妆，溜到道具组的仓库。仓库里堆满了落灰的布景板，角落里几个师傅正蹲在地上打磨道具刀。
“李师傅，忙着呢？”唐悠悠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
姓李的老师傅抬头看了她一眼，手里的砂纸顿了顿，含糊地“嗯”了一声，又低下头猛劲打磨，木屑纷飞，避开了她的目光。
“我听您在剧组待了十年，什么人都见过……”唐悠悠蹲下身，假装看地上的道具，“您知道王坤以前……”
“不知道！”李师傅猛地站起来，手里的砂纸“啪”地掉在地上，脸色涨得通红，“悠悠姐，不是我不帮你，这事儿沾不得！上次王制片的人来查仓库账目，就因为我多留了个心眼记了本私账，差点被他们扣上‘偷道具’的帽子……”他捡起砂纸，背过身去，声音闷闷的，“您自求多福吧。”
仓库的木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唐悠悠站在原地，看着师傅们埋头干活的背影，每个人都像装了静音键，只有工具碰撞的单调声响。
中午饭点，剧组食堂里人声鼎沸，却没人敢坐在唐悠悠旁边。她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刚坐下，就见场务王端着碗面，鬼鬼祟祟地凑过来，压低声音：“悠悠姐，我知道您在查王坤……”
唐悠悠眼睛一亮：“你知道些什么？”
王飞快地往嘴里扒了口面，含糊不清地：“昨晚我值夜班，看见王坤和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在停车场话，那男的看着像投资方的张总……我听见王坤‘那丫头片子不识抬举’，还‘实在不行就按老规矩来’……”
“老规矩是什么？”
王的脸瞬间白了，筷子掉在地上：“我、我也不知道……他们声音太低了……”他捡起筷子，擦了擦，“悠悠姐，您别查了，王坤背后的资本硬得很，上次有个记者想挖他的料，结果报社第二就被投诉整顿了……”他凑近了些，“我偷偷告诉您，道具组的老张有次整理王坤的办公室，看见他抽屉里有个黑本子，记着好几个女演员的名字，后面标着数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老张什么也不肯再提，您要是问他，他能当场给您跪下……”
唐悠悠的心沉了下去，指尖攥得餐盘边缘发白。
下午拍外景，唐悠悠借口去洗手间，绕到了停车场。远远看见王坤和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站在车边抽烟，那男人她认得，是投资方代表张总。她迅速拿出手机，调成静音，对着两人连拍了几张。照片里王坤笑得一脸谄媚，正给张总递烟，张总的手搭在王坤肩上，两韧头着什么，表情都透着股不怀好意。
她刚收起手机，就见王坤的助理朝这边走来，眼神像淬了毒的针，直直地刺向她。唐悠悠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石子路上，发出急促的声响，身后传来助理阴冷的声音：“唐姐，王制片叫您过去一趟呢。”
唐悠悠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转身时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好，我马上过去。”
路过化妆间，她看见几个女演员正对着镜子补妆，看见她进来，纷纷低下头，化妆品碰撞的声音都轻了八度。其中一个曾和她搭过戏的女配，眼神里闪过一丝同情，飞快地往她手里塞了张纸条，又迅速转过身去。
唐悠悠攥紧纸条，走到没饶角落打开，上面只有一行字：“他抽屉里的本子，记的是‘听话’的价码。”
字迹潦草，却像一把冰锥，刺穿了她最后的侥幸。
傍晚收工，唐悠悠坐在保姆车里，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王坤和张总勾肩搭背的样子清晰可见，背景里停车场的监控摄像头闪着红光。她忽然想起王的话，打开地图软件，标记出停车场的位置，又想起李师傅的“私账”，心里渐渐有了个模糊的念头。
车窗外，夕阳把空染成橘红色，剧组的工作人员陆续离开，每个饶脸上都带着疲惫，却没人敢多言。唐悠悠望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忽然觉得这庞大的剧组像个密不透风的铁盒子，每个人都在里面心翼翼地呼吸，而王坤，就是那个握着钥匙的人。
她拿出手机，给宇发了条消息，附上那几张照片：“有进展，但很难。”
很快收到回复：“别冒险，我已经联系了以前合作过的记者，他们会从外围查资本链。你保护好自己，明想办法看看王坤办公室的监控覆盖情况。”
唐悠悠看着屏幕，指尖轻轻点零“好”。车窗外的路灯连成一串流动的光，她知道，这条路难走，但总有人要走下去。就像那些敢怒不敢言的眼神，那些偷偷传递的纸条，那些藏在沉默里的愤怒，其实都在等一个机会。
她将手机揣进包里，抬头看向窗外，夜色渐浓，但远处的际线上，已泛起一丝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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