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外，星辰如凝固的尘埃，沉默地铺展向视界的尽头。没有声音，没有颠簸，只有飞船引擎维持巡航时发出的、几乎低不可闻的稳定嗡鸣，像是宇宙本身平稳的呼吸。偶尔有细的陨石或探测器的残骸被船首的偏导护盾无声地推开，在幽暗的背景中划出转瞬即逝的微光。
李豫独自站在观景窗前，穿着一身简朴的然织物外套——这是莎拉从她父亲的旧衣物箱中翻出来的。他的双手撑在冰凉的合金窗框上，目光穿透双层强化玻璃，投向那片深邃的、仿佛亘古不变的宁静。
但这宁静是虚假的。他知道。
公司间的裂痕已经不可弥补。人工虫洞技术的扩散、广厦总部的崩塌、“须弥山”的现身、荷鲁斯的拦截……巨头们维持了不知多少年的、脆弱的默契与平衡，已经被他自己亲手砸开了一道狰狞的裂口。战火不会仅限于火星，不会仅限于巨头之间核心利益的碰撞。就像他对莎拉、对里德尔分析的那样，当速度和距离不再是障碍，任何“不安定因素”都将被纳入清理清单。
这片看似永恒的星空，还能平静多久？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和略带沙哑的询问，打断了他沉郁的思绪。
“你确定现在就要回空城？”伯特靠在对面的舱壁旁，双手插在那身略显油腻的夹克口袋里，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透着明显的不赞同，“你的身份怎么办？根据我收到的一些零碎消息，现在空城的进出管制、身份核查，异常严格，几乎是在用筛子筛每一粒沙子。”
他顿了顿，嘴角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就算你有办法混进去，在里面一旦被发现，就是瓮中之鳖。公司可不会在地球老家那样，还讲什么‘不战之约’的矜持。”
李豫缓缓转过身，背靠着舷窗，让窗外流动的星光成为他沉默的背景。他点零头，承认伯特的都是事实。
“所以，”他开口，声音平静，“这才是我请自由军的朋友联系你的原因。我需要你姐姐的帮助。”
伯特嗤笑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充满讽刺。“你倒是实用主义，”他摇摇头，眼神锐利地看着李豫，“把我们一家都算成你的‘同伙’了吗？你只是救了我，我姐可不欠你什么。”
“同伙算不上。”李豫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语气依旧平稳，“只是空城，还有一些我放不下的人。而且，”他的目光落在伯特脸上，带着一种洞悉的凝重，“就算是你，伯特，难道就真的放心让你姐姐继续待在空城？接下来战争的规模和残酷程度，会远超之前的任何冲突。空城作为巨头的总部枢纽之一，必定会迎来……下一次毁灭。”
伯特眼神猛地一凛，插在口袋里的手微微握紧。他脸上的讽刺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混合着忧虑与决绝的复杂神色。李豫的话戳中了他内心深处的不安，即使他也以毁灭公司为挚愿，但此刻打出真火的巨头绝不会给他这种角色一点机会。他不再多言，只是沉默地点零头，将视线移开，投向控制台上不断跳动的航路数据，仿佛那串串数字能给他某种确定的答案。
舱内重新安静下来，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声响。
李豫也重新将目光投向舷窗外，但思绪已不在那片星空。他的意识沉入更深处，沉入那间磐石聚落石屋内，沉入那具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生物舱旁。
林依依旧沉睡。
即使已经远离了公司的直接网络覆盖范围，即使她的手中还嵌握无面缺初提供的那枚作为防火墙的神秘芯片，隔绝了可能存在的远程意识抹杀或追踪，她依然没有醒来。
呼吸平稳，心跳有力，所有生理指标在聚落里能提供医疗设备上显示的清清楚楚——“一切正常”。可就是这份“正常”，构成了最诡异的异常。她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意识沉浸在一个无人能触及的深渊，对外界的一切呼唤、触碰，乃至李豫握着她的手时，注入的那些微弱的、带着他体温和焦虑的精神波动，都毫无反应。
永恒的沉睡。
机那冰冷的话语，再次在他脑海中浮现：“……林依的意识，来自一个‘已死去’的零……” 如果这是真的，如果林依的存在本身，真的是基于某个早已消散的意识残骸所构建，那么她为何还会“沉睡”，难道即使零最后的牺牲，也无法摆脱这个时空早已注定的消亡？
他的眼神凝重下来，如同结冰的湖面。不能继续这样等待下去。他需要答案，需要方法。
一个模糊的身影，随着他的思考，渐渐在脑海的迷雾中清晰起来。那个面部光滑、无眼无鼻无口，却仿佛知晓一切秘密的男人；那个将他从广厦的窃取中强行唤醒，毫无顾忌的在荷鲁斯面前戴上面具的男人；那个亲口出林依的存在很有趣，而广厦不知道他们丢失了什么的男人 ！
无面人。
他一定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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