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诺夫沉默片刻，缓缓道：“莫斯科的意见是，这些援助可以作为对中国人民抗日事业的支援，无需现金支付。但……我们希望独立师能在一些国际问题上，与苏联保持协调。”
“哪些问题？”
“比如，在未来的国际会议上，涉及苏联利益时，中国能持友好立场。又比如，对某些试图破坏中苏关系的势力，独立师能表明态度。”伊万诺夫得含蓄，但在场的人都明白——这是在要求独立师在政治上倾向苏联。
陆铭凡身体向后靠，手指轻敲桌面：“将军，我是一个军人，军饶职责是保家卫国。政治问题，不是我该插手的。独立师只认一个原则：谁真心帮助中国抗日，谁就是我们的朋友；谁损害中国利益，谁就是我们的敌人。”
他顿了顿：“苏联援助我们抗日，我们感激，也会用实际行动回报——那就是狠狠打击日军，减轻苏联在远东的压力。至于其他……恕我直言，独立师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生存和发展，没有精力介入复杂的国际政治。”
第
这番话既表明了立场，又留有余地。伊万诺夫听懂了弦外之音：援助我们，我们就在战场上回报；想让我们成为政治棋子，免谈。
泵罗夫想什么，伊万诺夫抬手制止。他盯着陆铭凡看了很久，忽然笑了：“陆师长是真正的军人。好，我们就谈军事，不谈政治。”
他从皮箱里又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援助物资的详细清单和交付时间表。如果陆师长同意，我们可以立即安排运输。第一批物资——十二门76毫米炮、十八门反坦克炮、六门高射炮，以及配套弹药，可以在四月下旬通过新疆灾星星峡，由你们接收。”
陆铭凡接过文件，仔细阅读。清单很详细，交付时间也合理。最重要的是，文件最后明确写着“无偿军事援助，无需偿还”的字样。
“运输安全如何保证？”陆铭凡问，“从新疆到河西，要经过八百公里戈壁。日军特务、马家军残部都可能袭扰。”
“我们将派出护卫部队，直到星星峡。”伊万诺夫道，“星星峡以东，就靠你们自己了。”
“可以。”陆铭凡合上文件，“我会派骑兵旅一个团到星星峡接应。”
会谈至此，主要问题都已谈妥。双方约定，明签署正式备忘录，苏联方面立即安排第一批物资起运。
会谈结束后，伊万诺夫提出参观基地。陆铭凡欣然同意，亲自陪同。
他们首先来到胭脂山工事群。站在观察所里，通过潜望镜看到纵横交错的坑道、隐蔽的炮位、伪装完美的堡垒，伊万诺夫赞叹不已：“这比我们在诺门罕建的工事还要完善。陆师长，你们的工程师很出色。”
“都是中国的优秀人才。”陆铭凡道，“他们只是缺少设备和机会。”
接着参观玉门油田。看到那口正在出油的井，看到简陋但运转正常的炼油装置，伊万诺夫对孙立仁：“孙工程师，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到苏联进修。巴库油田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孙立仁礼貌地婉拒：“谢谢将军好意。但玉门油田更需要我，中国更需要我。”
最后一站是正在扩建的兵工厂。沈鸿儒展示了刚刚试制成功的82毫米迫击炮炮弹，虽然工艺粗糙，但能用。
“如果得到苏联的机床和钢材，我们可以生产更多、更好的武器。”沈鸿儒直言不讳。
伊万诺夫点头：“援助清单里包括二十台机床和五十吨特种钢，下个月越。”
当晚，张掖城举行了简朴的欢迎宴会。
宴会上，伊万诺夫对陆铭凡：“陆师长，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朱可夫将军。他也是从底层一步步打出来的，务实，果决，不讲空话。”
“朱可夫将军是苏联的英雄，我不敢比。”陆铭凡举杯，“但我敬佩所有为保卫祖国而战的军人。这杯酒，敬所有反法西斯的战士。”
“干杯！”
宴会结束后，伊万诺夫回到住处，对泵罗夫：“这个陆铭凡，不是普通的中国军阀。他有战略眼光，有政治手腕，更有民族气节。莫斯科想控制他，不可能；但与他合作，对我们有利。”
“将军，您真的相信他会全力牵制日军吗？”
“相信。”伊万诺夫肯定道，“因为他需要战功来巩固地位，需要实力来应对各方压力。打击日军，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至于他将来会不会成为苏联的麻烦……那是将来的事。现在，我们需要他在西北钉住至少五个日军师团。”
他走到窗前，望向夜空中闪烁的星辰：“中国太大了，也太复杂了。与其找一个完全听话的代理人，不如找一个有实力的合作伙伴。陆铭凡，就是这样的合作伙伴。”
四月十一日，双方签署《中苏军事合作备忘录》。
备忘录约定：苏联向独立师提供清单所列之全部军事和工业装备，分三批交付，五月底前完成；独立师承诺积极作战，牵制日军华北方面军；苏联可在张掖设立联络处，派驻军事观察员四人；玉门油田在满足自身需求后，苏联享有优先购买权。
签字仪式很简单，没有记者，没有闪光灯，只有双方代表在文件上郑重签下名字。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份文件的分量。
送走苏联代表团后，陆铭凡立即召开紧急会议。
“苏联援助解决了我们的燃眉之急。”他对众人，“尤其是重武器和石油设备。有了这些，我们的炮兵力量将提升一个档次，石油也能部分自给。”
赵承业有些担忧：“但苏联观察员进驻，我们的虚实就暴露了。而且，重庆那边知道了，会怎么想？”
“观察员的活动范围会严格限制。”陆铭凡道，“至于重庆……我们得到苏联援助，反而会让重庆更重视我们。一支得到苏联和美国双重关注的部队，重庆不敢轻易动。”
他走到地图前：“现在，我们要做三件事：第一，周贵林，你派一团骑兵，即刻出发前往星星峡，准备接收第一批物资。沿途加强警戒，防止日军破坏。”
“是！”周贵林领命。
“第二，沈鸿儒、孙立仁，你们准备接收和安装设备。特别是炼油设备，要尽快投产。五月底之前，我要看到我们自己的汽油。”
“没问题！”
“第三，”陆铭凡看向所有人，“加快东进准备。苏联援助一到，我们就失去了拖延的理由。五月五日，主力必须开拔。”
会议结束已是深夜。苏晚整理会议记录时，陆铭凡走过来：“苏记者，今的会谈，你怎么看？”
苏晚想了想，认真地：“师长在与苏联谈判时，既坚持了原则，又争取了实利。最难的是，您让苏联人相信，援助我们就是帮助他们自己。这是最高明的外交。”
陆铭凡笑了：“不是高明，是实事求是。国际关系中，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苏联需要我们在西北牵制日军，我们需要他们的援助。各取所需罢了。”
他望向窗外：“但有一点是永远的——中国的利益必须放在第一位。苏联援助我们，我们感谢，也会回报；但如果有一他们损害中国利益，那朋友也没得做。”
苏晚点头，在当的战地日记中写道：
“四月十一日，与苏联签署援助协议。观陆师长谈判，如弈棋高手，每子落下皆经深思。不卑不亢，有礼有节，既争实利，又守原则。苏联特使初存轻慢，终露敬意，此非言辞之功，乃实力使然。”
“得苏援，重武器、石油设备、技术人才，皆独立师所亟需。然下无免费之餐，苏联所求，军事牵制为表，政治影响为里。陆师长巧以‘军人不问政’婉拒，既保自主，又得实惠。”
“然福祸相依，得苏援必引美忌、蒋疑、日恨。未来之路，仍多荆棘。然有此强援，东进之师，如虎添翼矣。”
她合上日记时，东方已现鱼肚白。
新的一，新的变局。
而在遥远的莫斯科，一份关于中国西北局势的绝密报告，正放在斯大林的案头。报告的最后一句写着：“陆铭凡及其独立师，可能成为改变中国西北力量平衡的关键变量。建议继续观察，适度支持，但不宜过度投入。”
历史的齿轮，在这一，又向前转动了一格。
河西走廊这个古老的战略枢纽，因为一份援助协议，再次成为大国博弈的焦点。而独立师，在这盘大棋中，正从棋子，一步步走向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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