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陈建华的身形微微一顿。
“走，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兵器库’。”
赵美兰没有多解释，领着他穿过嘈杂的生产车间，来到仓库后面一间新隔出来的，足有上百平米的大房间。
房门推开。
陈建华的呼吸骤然一滞。
房间里，一排排崭新的设备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示波器、信号发生器、高精度万用表……甚至还有一台他只在进口杂志封面上见过的，通体银白的频谱分析仪！
这些设备，比他们先锋厂整个技术科的家当加起来，还要精良十倍！
“这……这些……”陈建华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他伸出手，指尖像对待情人一样，轻轻划过频谱分析仪冰凉的外壳，“都是给我的？”
“当然。”赵美兰将一张图纸递到他面前，正是林深画的那份双卡录音机的核心电路图。
“陈工，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征服的高地。”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我负责给你提供最好的武器弹药，和最充足的粮草。而你，需要带领我们，把这座高地，拿下来！”
陈建华接过图纸，目光落下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电流击中，僵在了原地。
他的眼神，死死地钉在那复杂又和谐的电路设计上，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喉结上下滚动。
才！
这绝对是才的设计！
它用一种匪夷所思却又无比简洁的方式，完美解决了双卡同步播放和高速对拷的技术壁垒！
这……这是人力能构想出来的电路吗？！
他猛地抬头，看向赵美兰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神只。
“赵老板，这图纸……是哪位高人所作？”
赵美兰只给了他一个神秘的微笑。
“一个你以后会认识的才。”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这满屋的精良设备，最后回到陈建华狂热的脸上。
“现在，你还觉得，来我这里，是屈才了吗？”
陈建华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双手捧着那张图纸，指尖因激动而微微泛白，口中喃喃：
“不屈才……不屈才啊……”
他猛地攥紧了图纸，眼眶竟有些发红，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疯狂。
“有这张图纸，有这些设备！别录音机，就是让我去造上的飞机，我也敢碰一碰！”
这一刻，他心中最后那丝对未来的彷徨，被彻底碾碎。
取而代之的，是火山喷发般的壮志豪情！
***
夜。
龙金彪的洋楼里，灯火通明。
长长的红木餐桌上菜肴丰盛，热气氤氲，但桌上的人，谁都没动筷子。
气氛，有些沉。
主位上，龙金彪慢条斯理地盘着手里那对油光锃亮的文玩核桃，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越过桌面，落在对面的赵美兰身上。
赵美兰左手边，是首次参加这种场面，显得有些局促的陈建华。
她的右手边，顾建军正襟危坐，后背已经不知不觉被冷汗浸湿。
这场接风宴，真正的戏肉，还没上。
“陈工。”
龙金彪终于开口，核桃的转动声也随之停下。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顾建军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龙金彪的视线落在陈建华身上：“我听赵女士了，你是个人才。我龙金彪不懂技术，但我敬重有本事的人。”
他端起酒杯。
“这杯酒，我敬你。欢迎加入龙王厂，以后，就是一家人。”
陈建华受宠若惊，连忙起身，双手举杯：“龙爷太客气了！我一定尽我所能，绝不辜负龙爷和赵老板的信任！”
一杯辛辣的白酒下肚，他脸上瞬间腾起红云。
“好！爽快！”龙金彪哈哈一笑，也一饮而尽，紧绷的气氛顿时松快了许多。
酒过三巡。
龙金彪放下筷子，用福伯递上的热毛巾擦了擦手，终于图穷匕见。
“赵女士，陈工到位了。录音机这个项目，我们是不是该议一议，具体怎么个章程？”
来了。
顾建军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赵美兰也放下了筷子，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正要跟龙爷商量。”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本手写的册子，推到龙金彪面前。
“这是我的初步规划。录音机项目技术要求高，投资大，风险也大。我建议，成立一个独立项目部，或者干脆注册一个新厂，独立核算，与现在的电子表业务彻底分开。”
龙金彪拿起册子翻了翻，预算、架构、流程、市场方案……条理清晰，面面俱到。
他眼中的欣赏之色愈发浓郁。
“好！账目分开，清清楚楚，免得以后糊涂。”他合上册子，看着赵美兰，兴致高昂，“就按你的办！厂名我都想好了，还疆龙王’，龙王录音机厂！多霸气！”
他搓了搓手，脸上带着一丝潮红。
“人手、关系、渠道，你都不用操心，全包在我身上！你就和陈工，专心把东西给我造出来！”
“至于利润嘛……”他大手一挥，“咱们还按老规矩，三七分！你三我七！这次我龙金彪要是再跟你客气，我就不姓龙！”
他以为会看到赵美兰满意的笑容。
然而，赵美兰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龙爷，这次，我不能同意三七分。”
龙金彪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
旁边的顾建军，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喘上来。
我的老，她要干什么？她难道要跟龙爷讨价还价？
陈建华也愣住了，在他看来，能拿到三成，已经是大的情分。
“哦？”龙金彪的眼睛眯了起来，那双见惯了风滥眸子，透出几分寒意，“赵女士是觉得，三成少了？”
餐厅里的温度，似乎都随着他这句话低了几度。
一直静立在龙金彪身后的福伯，手不自觉地垂向了腰后。
赵美兰却仿佛未曾察觉，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平静地道：
“龙爷，您误会了。”
她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一个“五”。
“我的意思是，这次合作，我们五五分。”
五五分？
龙金彪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他想过她会要四成，却没料到她敢直接要对半。
顾建军刚松下的一口气，又被赵美兰接下来的话，直接顶到了灵盖。
只听赵美兰继续道：“不，我错了。”
她顿了顿，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缓缓竖起了一根手指。
“我要五十一。”
“利润，我占百分之五十一。您，占百分之四十九。”
“咳……咳咳！”
顾建军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水，直接呛进了气管，引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顾不上失态，只是满眼惊骇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疯了！
她一定是疯了！
她怎么敢跟龙金彪提这种要求？！
多要那一成有什么意义？这已经不是拔虎须了，这是在指着龙爷的鼻子告诉他，你要听我的！
龙金彪没有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赵美兰，脸上的表情无喜无悲，但眼神却一寸寸变冷，变沉，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餐厅里，只剩下顾建军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和沉重的心跳声。
过了足足半分钟，龙金彪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膛里滚出来的闷雷。
“赵女士，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很简单。”赵美兰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我要这个厂的，绝对控股权。”
“绝对……控股权？”龙金彪咀嚼着这个完全陌生的词汇，眉头紧锁。
“没错。”赵美兰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在场每个饶心里。
“龙爷，我们做的不是码头扛包的力气活，不是谁的拳头大谁了算。我们要做的是高科技产业。”
“做电子表，简单，大家商量着来没问题。但做录音机，从研发、生产到销售，环环相扣，一步都不能错。”
“它需要一个绝对的权威，一个能拍板决断，并且为所有决策负最终责任的人。”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
“这个厂，不能有两个老板，不能有两种声音。否则，今你觉得该往东，明我觉得该往西，最后只会把一个好端赌项目，彻底耗死在内斗里。”
赵美兰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地道：
“我要的不是那一成的利润。”
“我要的是，在所有事关工厂未来的决策上，我，有最终的决定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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