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和衣服摩擦管壁的沙沙响。后面主控室方向的动静被厚重的隔音层和拐角削弱，只剩下闷闷的、让人心悸的嘈杂，像隔着一层厚被子听远处的狼嚎。
“妈的，差点被堵在里面！”阿哲的声音在耳机里喘着粗气，他和邵明刚刚从b4层的藏身点撤出来，正沿着另一条备用路线往集合点赶。
“声纹搞定了，钥匙也齐了。”陈默的声音很稳，但透着股干涩，刚才在主控室那波精细操作耗神不，“林风，b7层的门，现在能开吗？”
耳机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敲击声，林风语速快得像在蹦豆子：“正在尝试！权限认证通过了，但李主任那个紧急协议还在，所有通道的自动防御武器系统都还挂在最高警戒档位上。硬闯的话，你们会被通道里的自动机枪、激光网还有不知道什么鬼东西打成筛子。”
“有别的路吗？通风管道？维修井？像刚才那样钻进去？”秦雨墨问，她正用匕首削掉一根挡路的陈旧线缆。
“b7层是最高防护级别，独立循环系统，所有非设计入口都被物理焊死并且灌了混凝土，连只耗子都钻不进去。”林风那边又传来一阵快速检索的嗡嗡声，“等等……有一条路！但不是给人走的。”
“啥意思？”
“垃圾处理通道。”林风调出一个极不起眼的结构剖面图，“b7层产生的实验废弃物，包括一些低放射性的废料，会通过一条完全密封的、带有多重消毒和粉碎程序的管道，直接压送到地下深处的熔炼炉。这条管道在b6层有个应急手动截流和检修舱口……理论上，如果你们能爬到那里，黑掉安全锁，在管道下一次启动前钻进去，并且祈祷别被里面的残存消毒剂熏死或者被偶尔遗漏的碎玻璃渣划伤……有可能直接掉进b7层的废弃物预处理间。”
“……”通讯频道里沉默了几秒。
“这听着比硬闯自动机枪还不靠谱。”阿哲嘟囔。
“但这是唯一没有被李主任协议完全覆盖的‘物理通道’，”林风强调，“因为它本身就不是设计用来通行的，安全协议更多侧重于防止内部污染物外泄，而不是防外面的人进去。而且，废弃物处理系统现在因为电力故障和混乱，很可能处于半停摆状态，下次启动时间……不确定，也许是几时后，也许是明。”
“赌一把。”陈默没犹豫多久，“总比跟满通道的自动武器玩躲猫猫强。坐标发过来。”
“已经同步到你们平板上了。集合点也更新了，在b5层西南角的旧污水处理泵站，那里靠近那条垃圾管道在b6层的入口。”
队伍再次行动起来，像一群在钢铁巨兽肠道里迁徙的蚂蚁，朝着更深、更脏、更不可思议的路径前进。
旧污水处理泵站的味道，简直是对人类嗅觉的终极考验。陈年污垢、化学沉淀、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有机物气味混合在一起，浓烈得几乎有了实体，糊在饶脸上。昏暗的灯光下，巨大的、锈蚀成褐红色的泵机像垂死的史前巨兽，沉默地趴伏在齐脚踝深的、粘稠的冷凝水里。
邵明一进来就差点吐了，他体内的冰核似乎都对这种环境产生了排斥，微微震颤着释放出更多寒意，试图驱散那股味道，反而让周围更冷了。
阿哲捏着鼻子，手里拿着探测仪，在满是污渍的墙上摸索着。“应该是这里……这个标注，‘废弃物高压输送管-06，接入点’。”他指着一个被厚重铁锈覆盖、几乎看不清字迹的铭牌，旁边是一个直径大约八十公分的圆形舱盖，被八颗巨大的螺栓死死固定着，周围还有一圈已经干涸的密封胶。
“舱盖有独立电源锁，不过看起来年久失修了。”阿哲检查着，“林风，能搞定吗？”
“正在尝试绕过……锁的电路老化严重，我直接给它发送一个过载脉冲试试……好了，锁死了，但电磁锁失效了。现在需要人力拧开那些螺栓。”
秦雨墨和陈默上前，用阿哲提供的加长扳手，开始对付那些锈得几乎和底座长在一起的螺栓。在力量异能和秦雨墨强悍体能的配合下，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螺栓被一颗颗艰难地拧松。
最后一颗螺栓卸下，两人合力，将沉重的圆形舱盖沿着滑轨缓缓推开。
一股更加刺鼻的、混合了消毒水、臭氧和某种焦糊味的强风立刻从黑洞洞的管口涌出，吹得人睁不开眼。管道内壁是光滑的、暗沉的不锈钢，在手电光照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直径刚好够一个成年人蜷缩着挤进去。管道笔直地向下延伸，深不见底，只有下方极远处隐约传来极其微弱的、机器待机的低沉嗡鸣。
“真要钻这玩意儿？”邵明脸色发白。
“不然呢？回去跟自动机枪谈心？”阿哲一边，一边从包里掏出几个简易的呼吸过滤器递给大家，“戴上这个，多少挡点怪味和可能的残留毒气。管道内壁应该很滑，下去的时候控制速度，别一头栽到底……虽然我也不知道底下有多深，有没有缓冲。”
陈默第一个行动。他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确保没有尖锐凸起会卡住，然后将呼吸过滤器扣在口鼻上，双手撑着管道边缘，慢慢将身体探入。管道内壁果然异常光滑，而且有一股向下的微弱气流。他深吸一口气（尽管过滤后的空气依然难闻），松开手，身体立刻开始向下滑去！
速度比预想的要快！光滑的内壁几乎没有任何摩擦力，他只能尽量用四肢微微撑开，减缓下落势头。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金属摩擦的轻微嘶嘶声，眼前是不断向上掠去的、一模一样的管壁，仿佛坠入一个没有尽头的金属深渊。
几秒钟后，下方出现了光亮！管道开始弯曲，从垂直变成一个大角度的倾斜，然后猛地将他一“吐”！
“噗通！”
陈默掉进了一个大约半米深的、冰冷的液体里！液体粘稠，带着强烈的消毒剂味道。他挣扎着站起，发现自己在一个不大的、四壁同样是不锈钢的封闭舱室内，头顶就是他掉下来的管道出口，正在缓缓闭合（显然是单向阀）。舱室一侧有个圆形的观察窗，外面似乎是另一个房间。
紧接着，秦雨墨、阿哲、邵明也接二连三地掉了下来，溅起一片水花。邵明掉下来时差点呛到，咳嗽不止。
“都没事吧？”陈默抹了把脸上的液体，低声问。
“死不了……就是这味儿……”阿哲干呕了一下。
秦雨墨已经迅速观察环境，指着观察窗外：“外面没人，像是个清洁间。有门。”
透过圆形的强化玻璃窗，能看到外面是一个洁白、空旷的房间，放着一些清洁推车和设备。没有守卫，也没有活动的迹象。
陈默试着推了推他们所在的这个预处理舱的内门，纹丝不动，有电子锁。林风立刻远程尝试破解，几秒钟后，“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四人湿漉漉地钻出来，踩在洁白防滑的地砖上，与身后那个肮脏的废弃物预处理舱形成鲜明对比。这里的空气干净得过分，带着高效过滤后的微凉，温度恒定在二十度左右，光线柔和均匀。一切都井然有序，一尘不染。
“b7层……”阿哲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我们真从垃圾堆里爬进来了？”
“别高兴太早，找‘守夜人’。”陈默示意大家安静，他的空间感知缓缓铺开。这里的结构更加复杂，能量流动的“脉动”感也更清晰，尤其是在某个方向……有一种沉静却磅礴的、如同深海般的力量在缓缓波动，与邵明体内的冰核产生着微弱但持续的共鸣。
邵明已经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方向迈了一步，眼神有些恍惚。
顺着邵明的感应和陈默的感知，他们避开几个有监控的走廊（林风暂时屏蔽了该区域部分非核心监控），穿过一片摆放着各种精密但静止的仪器的实验区，最终来到一扇门前。
这扇门没有任何标识，材质是一种哑光的深灰色合金，看起来异常厚重。门旁只有一个简单的掌纹和虹膜扫描器。
“就是这里了。”陈默看着那扫描器，拿出了应急指挥密钥，同时示意邵明上前——按照“幽灵”的信息和邵明的特殊感应，这里可能需要双重验证。
他将密钥贴在扫描器旁一个不起眼的凹槽上。密钥微微一亮，发出柔和的绿光。
扫描器的镜头转向邵明。邵明有些紧张地凑上前。镜头射出淡淡的红光，扫过他的虹膜。
没有声音，但那扇厚重的深灰色合金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
门后的景象，让见惯了末世残酷和科技造物的四人，也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巨大的、挑高至少有十米的圆形空间。地面是某种温润的、散发着极微弱白光的材质。空间的中央，不是一个复杂的控制台，而是一个简单的悬浮平台，平台上放着一张宽大的、符合人体工学的座椅。
而坐在椅子里的，是一个枯瘦得仿佛只剩下骨架和一层苍白皮肤的老者。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无菌服，稀疏的白发贴在头皮上，深陷的眼窝里，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平静地看着闯入者。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细长，骨节分明。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体周围悬浮着的、层层叠叠、缓缓流动的全息界面。那不是简单的屏幕，而是由无数细微光点构成的、立体的、不断变化的数据流、分子模型、能量图谱和星图。它们安静地环绕着他，如同行星环绕恒星，又如同思维的延伸。
而在老者身后，空间的穹顶之下，悬浮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团无法用语言准确形容的“存在”。它大约有两米直径，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无数极其细微的、幽蓝色光点凝聚成的、缓慢旋转的星云状能量体。它散发着柔和却无比深邃的蓝光，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能穿透一切，照亮灵魂。一种难以言喻的、既冰冷又蕴含着无穷生机的气息，从它那里弥漫开来，充满了整个空间。
邵明体内的冰核，在这一刻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欢呼又如同哀鸣的剧烈震颤！他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死死地盯着那团幽蓝的“星云”，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自己却浑然不觉。
老者——首席科学家，“守夜人”博士——的目光缓缓扫过四人，在湿漉漉、狼狈不堪的他们身上并没有停留太久，最终落在了几乎无法站立的邵明身上。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人心的清晰，在这寂静无声的宏大空间里响起：
“你终于来了，‘火种’计划外……唯一的‘共生体’。”
他的目光移向陈默，那双看透了无数数据和生死、承载着浩瀚秘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混合着审视、疑惑、以及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期待？
“而你们……带着‘钥匙’，钻过垃圾管道，来到我这最后的观测站。比我预想的，要快，也……更有趣。”
他微微抬起一根枯瘦的手指，指向身后那团缓缓旋转的幽蓝星云。
“欢迎来到，‘普罗米修斯’的核心，也是这个冰封纪元……最初的火源。”
深渊之门，已然洞开。而背后的真相，比他们想象的任何黑暗或光明，都要更加……超越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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