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文物局古建检测室的双层玻璃，在摊开的斗拱测绘图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林砚蹲在桌前，指尖捏着一把铜制卡尺，正对着图纸上“自锁卡榫活动槽”的标注反复比对——图纸上红色实线是太和殿真品的尺寸，蓝色虚线是仿品的测量结果，两道线在“卡榫伸缩范围”那栏明显错开，真品是3毫米，仿品则是0，像一道刺眼的鸿沟。
“咔嗒。”检测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老周端着两杯热茶走进来，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滴在托盘上，发出轻响。“警方的人快到了，你整理好的技术报告呢？”他把茶杯放在桌上，目光落在桌角那尊斗拱真品模型上——模型的自锁卡榫正半弹着，指尖一碰，就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与仿品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林砚直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装订整齐的报告，封面用钢笔写着“太和殿斗拱仿品技术特征分析”，下面还附着两张照片：一张是真品卡榫活动时的特写，另一张是仿品卡榫被胶水粘死的断面。“都整理好了，重点标了三个能锁定造假工厂的技术特征。”他指着报告里的表格，“第一，仿品的自锁卡榫是粘死的，明工厂没有加工活动卡榫的技术，连基本的木弹簧开槽都做不了；第二，仿品木材含水率18%，没做蒸煮脱脂，明工厂没有大型木材处理设备；第三，仿品的斗身有型铣床的切割痕，不是大型工厂的流水线设备。”
老周拿起报告翻了两页，看到里面夹着的木材检测单，上面用红笔圈出“速生松木”的字样，旁边还备注了“树龄5年，树梢段材质”。“你连这个都查出来了？”他抬头看向林砚，眼里带着赞许，“这一下就能把范围缩到郊区的作坊，大型工厂不会用这么次的料。”
林砚刚要话，检测室的门就被推开，两名穿着便衣的警察走了进来，为首的是市刑侦支队的王队长，上次查“涅盘”工牌时和林砚打过交道。“林师傅，又要麻烦你了。”王队长握着林砚的手，语气里带着急切，“我们根据资金流向查了‘涅盘文旅’关联的工厂，郊区有十几家做木构件的，都不承认做过斗拱仿品，没个准头，只能来问你这个行家。”
林砚把王队长引到桌前，先拿起那尊真品模型，指尖按住自锁卡榫，轻轻一推——“咔嗒”一声，卡榫灵活地缩入榫头，再一松，又弹了出来。“您看，真品的卡榫里有个黄杨木做的弹簧，能自动伸缩，这需要先在榫头里开0.8毫米的细槽，再把木弹簧嵌进去，精度要求极高，没个十年八年的木作经验做不了。”他又拿起仿品，用镊子戳了戳卡榫，“仿品的卡榫是用白胶粘死的，槽都没开正，边缘还有毛刺，明工人连基本的开槽工具都用不熟练。”
王队长凑近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这么，能做这种仿品的，都是技术不行的作坊？”
“不止。”林砚打开木材检测报告，指着“含水率18%”的数值，“真品用的老松木，要在沸水里煮三去油脂，再用桐油泡半年，含水率能稳定在12%左右，抗虫蛀。仿品的速生松木没做任何处理，含水率高，一受潮就会变形，明工厂连蒸煮池都没营—这种设备占地大，作坊根本装不下。”
他又拿起一把放大镜，递给王队长，指着仿品斗身的边缘：“您看这里的切割痕，是螺旋状的，这是型手持铣床的痕迹，大型工厂用的数控铣床，切割痕是直线的，更平整。而且仿品的漆是工业聚酯漆，喷得厚薄不均，作坊的喷漆设备简陋，做不出均匀的漆面。”
王队长拿着放大镜看了半，又翻了翻林砚的技术报告，眼睛渐渐亮了：“这么一来，范围就多了——郊区有型铣床、用速生松木、没木材处理设备的木作坊，没几家。”他掏出手机，拨通了队员的电话，“李，你把之前排查的工厂名单调出来，筛掉有数控铣床和蒸煮池的，剩下的重点查，特别是那些给‘涅盘文旅’供过货的！”
挂羚话，王队长又问：“林师傅，还有个事儿——这些仿品做得这么糙，为什么还要做？按理，造假也得像点样子啊。”
林砚拿起桌上的真品测绘图，指尖划过“榫头楔形角度”的标注：“他们不是不会做像，是故意做糙。”他抬头看向王队长，语气严肃，“您想，要是仿品做得跟真品一样好，别人只会觉得‘现代工艺能替代传统’；可他们故意做糙，再对外‘传统榫卯也就这样，仿品也能用’，其实是想混淆视听，让不懂行的人觉得传统技艺没什么特别的，为以后替换故宫的老斗拱铺路。”
老周在一旁补充：“他们要的不是假文物，是要拆了老祖宗的手艺根。林砚这技术分析，不仅是帮你们找工厂，更是戳穿他们的阴谋。”
王队长恍然大悟，重重拍了下桌子：“好一个‘以技破伪’！林师傅，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们还在瞎转悠。等下我们去排查剩下的几家作坊，你要是有空，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去？现场还得靠你认仿品。”
林砚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跟你们去。这些仿品毁的是故宫的骨血，我得亲眼看着它们被查抄。”他转身从工具柜里拿出笔记本，把真品的关键尺寸、卡榫结构都抄在扉页上，又带上那把铜卡尺——这是爷爷传给他的，当年爷爷用它量过曾祖父留下的斗拱模型，现在，它要用来鉴别伪品，守护真正的传统。
走出文物局时，阳光已经升得很高，照在街边的槐树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林砚坐在警车副驾上，手里攥着笔记本，指尖划过“自锁卡榫活动范围3毫米”那行字，心里突然无比坚定——技术从来不是冰冷的数字，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是守护故宫的武器。只要这门手艺还在，涅盘的阴谋就永远别想得逞。
警车驶离市区，往郊区方向开去。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变成低矮的厂房，林砚看着远处的际线，想起曾祖父笔记里的一句话：“木作之要，在活不在死；技艺之魂，在守不在丢。”他轻轻合上笔记本，知道接下来的这一趟，不仅是协助警方破案，更是用自己的手艺，守住曾祖父没能守住的底线，守住故宫的未来。
王队长看着林砚专注的神情，轻声：“林师傅，等案子破了，我得跟局里申请，给你发个见义勇为奖。”
林砚摇摇头，笑了笑：“不用，只要能保住太和殿的斗拱，比什么奖都强。”他看向窗外，远处的工厂渐渐清晰，心里默念：“老祖宗的手艺，我绝不会让它毁在仿品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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