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零二年十月的最后一，昆士兰州南港的沙滩。
热带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让海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一边是太平洋永恒不变的、慵懒的蓝色浪潮，拍打着原始的海岸线；另一边，则是这个新世纪最尖端奇迹的登陆点。
工人们刚刚完成羚缆最后一公里的牵引。他们中的许多人皮肤黝黑，沾满了汗水、油脂和海底的淤泥。
那条包裹着古塔胶和钢丝护套的海底电缆，如同一条沉睡的黑色巨蟒，从深海中爬上沙滩，最终没入一座刚刚落成、风格朴素的红砖电报站。
一群穿着黑色正装、戴着高顶礼帽的绅士们，站在铺着红地毯的临时观礼台上，与周围的沙滩、灌木和挥汗如雨的工程师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是太平洋电缆的竣工仪式。
这条历时数年、耗资巨大的海底神经，终于将澳大利亚与新西兰、斐济，乃至遥远的加拿大温哥华岛直接连接在了一起。
它的名字桨全红”，源于帝国地图上代表英属领土的红色。
但对亚瑟而言，它的意义远不止于此。
这是第一条不经过伦敦、不经过苏伊士、不经过印度，而将澳大利亚与北美大陆直接相连的信息公路。
亚瑟站在观礼台的中央。
他刚刚从联邦宫返回，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出席这个仪式。
他知道，这根电缆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一场外交胜利。
昆士兰州总理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感谢了工程师的辛勤劳动和帝国的宏伟愿景。
随后，在万众瞩目下，电报站的首席工程师，用黄铜电键，敲出邻一封跨越太平洋的官方贺电，发往渥太华。
片刻之后，电报机发出了清脆的“咔哒”声。
来自加拿大总理劳雷尔爵士的回复，跨越了近八千英里的海底，抵达了这片海滩。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
亚瑟走上前，掌声渐渐平息。
他没有拿讲稿，只是扶着讲台的边缘，目光越过人群，望向那片广阔的太平洋。
“今，我们在这里见证的，”他的声音沉稳而清晰，通过扩音设备传遍全场，“不仅仅是一项工程学的奇迹。我们见证的，是孤立的终结。”
他转向那些仍未散去的工程师和工人们，微微颔首。
“我们感谢所有为此付出辛劳的人。你们用双手，将我们这片大陆，与世界更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但这条电缆的意义，远不止于让我们更快地听到伦敦的钟声。”
他巧妙地转折了话题。
“这条线路，它连接的是南港与温哥华。它连接的是澳大利亚与加拿大。它连接的是两个同样年轻、同样辽阔、同样肩负着未来使命的自治领。它是一条平等的纽带，一条英联邦内部的、崭新的动脉。”
“技术，是国家意志的延伸。”
亚瑟最后总结道，“这条电缆，将让我们的商人更快地把握世界市场的脉动，让我们的学者更便捷地与北美同行交流思想，也将让我们的国家，在瞬息万变的国际舞台上，拥有更敏锐的听觉和更清晰的视野。我们不再是世界的尽头，我们是新世纪太平洋网络的核心枢纽。”
掌声再次雷鸣般响起。
商人们为市场脉动而欢呼，学者们为交流思想而振奋。
而亚瑟的目光，已经投向了这根电缆所开启的，那个更深层次的战略棋局。
返回堪培拉的专列上，亚瑟便已召集了他的核心幕僚。
车窗外，昆士兰的蔗田飞速掠过，而车厢内，一场关于信息主权的秘密会议已经开始。
联邦宫的书房里，这场会议在更高层级上得以延续。
参与者只有四人。
亚瑟、联邦商务部长、cSb局长道尔，以及刚刚被专程接过来的尼古拉·特斯拉。
“特斯拉先生，祝贺你。”
亚瑟首先开口，“你的电力系统，为这条电缆的稳定运行提供了坚实的基础。现在，我需要你告诉我，除了传递咔哒声，还能做什么？”
特斯拉，这位对公开仪式毫无兴趣的才，此刻却显得异常兴奋。
他对政治毫无兴趣，但对这条横跨大洋的、人类有史以来最长的导线，充满了技术上的渴望。
“殿下，你们现在用它，就像原始人用黄金去砸坚果。”
特斯拉的声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你们在用一种每分钟只能传递几十个单词的、极其低效的方式，去浪费一个奇迹。”
商务部长清了清嗓子，正要辩护，却被特斯拉打断。
“我所的，不是速度，是安全。”
特斯拉的眼中闪烁着光芒，“你们所有的信息，无论是商业报价还是外交密电，此刻都在太平洋的海底，以一种任何人都能截获、都能破译的明码在奔跑。这是一个广播给全世界的公共广场。”
cSb局长道尔的眉头，立刻锁紧了。
“特斯拉先生，我们的外交密电，使用的是海军部最新的加密词典……”
“词典？”
特斯拉发出一声嗤笑，“那是孩子的文字游戏。给我一个星期，我能用您在大学里学到的基础频率分析法，破解它。不，我们需要的不是加密，我们需要的是重构。”
他抓过一张纸，用钢笔在上面飞快地绘制着复杂的波形图。
“这根电缆，它能承载的，远不止是简单的通断信号。它是一个巨大的频谱带宽。我们可以利用高频交流电的调制技术，将我们的信息，分解成无数个看似毫无关联的碎片，以不同的频率，同时在这根导线上发送。没有对应的钥匙，没有正确的数学模型去解调这些信号，任何人截获的，都只是一片毫无意义的电磁噪音。”
“给我六个月，”他看向亚瑟，目光灼热，“给我足够的预算和南港电报站的最高权限。我将为您打造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在数学上无法被破解的、联邦宫直通渥太华和华盛顿的神经中枢。”
亚瑟的心跳微微加速。
他知道，特斯拉又一次触及了超越这个时代的领域。
“道尔先生，”亚瑟转向他的情报主管，“你觉得呢？”
道尔沉默了片刻，他虽然不懂那些复杂的物理学，但他听懂了无法破解这四个字的价值。
“殿下，如果能实现，这将是我们在国际博弈中，最不对称的优势。我们所有的外交底牌和商业机密，都将是绝对安全的。”
“好。”
亚瑟当机立断，“特斯拉先生，这个项目，我批准了。它将被列为最高联邦机密，代号脉冲。cSb将全力配合你的安保工作。”
他又转向商务部长。
“至于公共层面。你立刻成立一个联邦经济信息处。利用这条电缆，全候收集北美和欧洲的实时市场数据——麦、羊毛、金属、股票。我们必须做到，比伦敦的银行家更早知道芝加哥的谷物价格。皇家银行和保证基金，将利用这些信息，来指导我们的企业，规避风险，抓住机遇。”
“是，殿下！”
商务部长兴奋地回答。
这等于给了他一只洞察全球市场的千里眼。
“最后，道尔，”亚瑟的语气变得凝重，“这条信道，也为我们的外交开辟了新的可能。我需要你和外交部拟定方案。我们如何能利用它，更独立地、更私密地，与加拿大和美国政府，建立常态化的沟通？帝国会议上的联盟，不能只停留在口头上。我们需要一个能在关键时刻，绕开伦敦，协调行动的机制。”
一场公开的竣工仪式，就这样在亚瑟的手中，演变成了三项并行的重大国家战略：技术上的脉冲加密计划，经济上的信息主权确立，以及外交上的独立信道开拓。
《澳洲先驱报》在头版欢呼，称澳大利亚的孤立，已成为历史。
商人们则为股票交易所里那个新挂出来的，显示着纽约和多伦多实时行情的巨大电报牌而疯狂。
而只有联邦宫书房里的寥寥数人知道，那条沉睡在太平洋海底的黑色巨蟒，已经睁开了它真正的眼睛。
它的每一次脉动，都将开始以一种独立于伦敦的频率，悄然改变着世界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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