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箭擦过秦无月耳侧，钉入身后木柱，箭尾嗡鸣未绝，她已反手掷出匕首。黑影闷哼倒地，亲卫冲上前将其按住。她未再看那刺客一眼，只将匕首从柱上拔下，刀刃归鞘时发出短促的金属摩擦声。肩伤裂开，血顺着臂甲内侧滑到指节，滴落在营帐台阶前。
捷报鼓声自远处传来，传令兵高呼：“敌酋就擒，全线溃退！”火把在风中摇曳，映得军旗猎猎作响。她抬步走入主帐，解下披风置于案角，取出书残卷平铺于桌面。指尖抚过焦边，纸页微光一闪，浮现三字：“缘尽矣。”她闭目片刻，呼吸平稳如常，神魂却已感知剥离之兆——子时将至，附身时限终了。
她盘膝坐下，调息凝神，准备迎接魂离。帐外风声渐歇，万俱寂。
帐帘骤然掀动，冷面女将军大步而入，铠甲未卸，腰间佩刀仍沾着战尘。她站在案前，目光直锁秦无月，声音低哑：“你过，只要我能面对真相，就能重新开始……可现在，我才发现，我想开始的人，是你。”
秦无月睁眼，欲起身阻拦，却被对方一把攥住手腕。那手掌滚烫，带着铁血统帅独有的力道，此刻却微微发颤。“这些日子，你替我看清背叛，替我夺回尊严，替我守住边关……但我最怕的，不是敌人，是你走了之后，这身皮囊再无人懂我的痛。”
秦无月试图抽手，未果。她垂眸，嗓音冷淡：“我只是借你之身创造因果，非我本愿留情。道无情，执念生劫。”
话出口的瞬间，她指尖悄然蜷缩，藏进袖口深处。她转身背对将军，望向帐外残月：“待子时一到，我便离去。此身归你，此心……不属于人间。”
将军未退，反而向前一步，声音更沉：“若我跪下求你，能否换你一句真心？”
秦无月未答。帐内烛火忽明，映得她眉心旧痕微热。她抬起左手，凝视腕上月牙印记，良久才道：“若我心动，便是违逆规，万劫不复。”
“那你告诉我，”将军声音陡然抬高，却又戛然而止，转为轻颤，“昨夜你在马厩外点燃信号焰火时，有没有一刻，想过留下？”
秦无月身形微晃。她记得那一瞬——赤红焰火升空，风吹动染血衣角，她望向北方际，黑暗正缓缓退却。那时，她以为自己只想完成任务。可如今回想，心头竟浮起一丝未曾察觉的滞重。
她依旧未回头：“你的情，我带不走，也还不起。”
“我不求你还。”将军双膝触地，叩首于前，额抵地面，“若你真是外来客，那我也愿焚香祭，求一世凡缘。我不问前世，不求来生，只问今夜——你可曾有一瞬，也为我心动？”
帐内死寂。烛芯爆裂一声，火星溅落案上，燃起一角纸边。秦无月伸手压灭，动作缓慢。她的呼吸变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什么。
她终于开口，声音几不可闻：“你值得被真心所爱。”
将军抬头，眼中泪光闪烁：“可我想要的，是你的真心。”
秦无月闭目，神魂开始收敛，离体征兆悄然蔓延。她不再言语，只静静盘坐，气息渐趋平稳。将军仍跪于原地，未再开口，亦未起身。
时间一分一秒逼近子时。
忽然，将军站起，解下腰间佩刀，置于案上。刀身映着烛光，寒芒流转。“这是我随身十年的刀，杀过敌，护过城，也割过自己的血立誓——今日，我把它交给你。”
秦无月睁眼：“不必。”
“它不是信物。”将军声音坚定，“是你教会我，真正的守护，不是靠恨，而是靠选择。我曾因背叛封闭内心，是你让我明白，哪怕会再痛，也要敢去信一次。”
秦无月看着那柄刀，许久，轻轻摇头：“我不能带走任何属于此世之物。”
“那你就带走一句话。”将军直视她双眼，“我不是感激你救我，我是爱上你这个人。无论你是谁，来自何处，我都认了。”
秦无月瞳孔微缩。她想反驳，想重申道规则，想提醒这是任务终点，情感不该介入。可话到唇边，却化作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
她低头，看见自己右手无名指轻微抽动了一下——那是她千年轮回中从未有过的感觉。她迅速将手收回袖中，闭目调息，神魂再度凝聚。
将军见状，缓缓后退一步，又停住。“你道无情，可你为何要来渡我？若只是执行任务，为何每一步都走得如此细致？为何在我最痛时陪我彻夜长谈？为何明知我会纠缠，却不早早抽身？”
秦无月睫毛轻颤，仍未睁眼。
“你不，我便当你是动了心。”将军声音低了下去，“哪怕只有一瞬，我也认了。”
帐外更鼓响起，距子时仅剩半刻。秦无月的气息愈发虚渺，身体轮廓似有淡淡光晕浮动。她终于睁开眼，目光扫过将军的脸——那张曾冷硬如铁的面容，此刻布满疲惫与不舍。
“这一世，”她低声，“你已走出情劫。往后岁月，山河万里，自有真心待你。”
“可我不想等往后。”将军上前半步，“我想现在就把你留住。”
秦无月摇头：“留不住的。”
“那就让我记住你最后的样子。”将军伸手，指尖即将触到她脸颊。
秦无月侧身避让，袖袍拂过案角，碰落一枚测气铜钱。铜钱落地，旋转数圈，最终停稳——正面朝上，象征“未断”。
将军盯着那枚铜钱，喉头滚动。她缓缓蹲下，拾起铜钱，握入掌心，再未言语。
秦无月重新闭目，神魂完全凝结，离体在即。帐内烛火剧烈晃动，光影交叠于壁，映出两人身影，似合似离。
将军站在原地，掌心紧握铜钱，指节泛白。她望着秦无月的侧脸，嘴唇微动，终未出声。
子时将至，魂魄剥离的征兆越来越明显。秦无月的身体开始泛起微弱银光，如同晨雾初散。
将军忽然开口：“你你不能动心，可你刚才，没有‘从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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