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子蹲在堂屋外面，一声不吭。
手上拿根棍子，在地上捣鼓着蚂蚁。
如果三年前，我没有被学校开除，明出去的会不会是他。
我很少这样想，但毕竟都是人，有时候受了委屈，也会胡思乱想。
“如果你不想出去，就在镇上学门手艺吧，这样离家里近点。”
我妈完，转过来抢走我手上的香烟掐掉点燃的部分，把剩下的放在桌子上。
我在买酒回来的路上，也想过放下对镇上的成见，在镇上讨生活算了。
但学修车或者学理发，短时间没有收入。
弟弟还要读书，外面还有很多账没有还清。
如果在镇上学手艺，一年半载没有收入。
过年要债的人会把我家门槛踩烂。
更重要的是，我妈不放心我在家里。
一怕别人把我带坏，同时也怕我把别人带坏。
因为债务，这些年我妈在村里一直抬不起头。
爷爷奶奶早些年就和我爸断绝关系。
现在在镇上和叔叔一起生活。
外公外婆劝她离婚也不是一两次。
多了，娘家人也渐渐不来往了。
为了我两兄弟不受委屈，我妈死活赖在马家村不走。
村里的债务她也亲口承诺背在自己身上。
因为有两个儿子，也没人愿意和她重组家庭。
她这些年受的委屈，除了满头白发和满脸沧桑，其余都在门口藏的中药渣里埋着。
一副接着一副，堆成了山。
“镇上的工资才多少？我才不去，我要出去见见世面。”
我又把半截香烟拿了起来。
晚上开始收拾东西。
抽屉里有一个木盒，里面有我和弟弟所有证件。
里面除了证件，还有一根5厘米长的铁棍和一根毛笔。
这根铁棍是我的。
我们农村人比较迷信，婚丧嫁娶、生老病死，都会找先生看看日子。
孩子在周岁的时候也会请先生来家里给孩子办周岁酒。
让先生看看孩子的生辰八字，有没有五行空缺。
多少花点钱买个吉利，图个心安。
听我妈，我周岁那，我爸花钱请了镇上很有名的先生。
先生看到我的时候一顿猛夸。
我爸笑得合不拢嘴，输得这么多年，终于拿了一把好牌。
先生在我面前摆了一根毛笔、一枚铜钱和一枚官印。
念过一些妈咪妈咪哄之类的吉利话后，开始让我抓宝。
谁知道，我一个没坐稳，向后翻了一个跟头栽倒下去。
我妈把我扶起来的时候，我手里紧紧抓着这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铁棍。
先生看到我手上的铁棍时，他整个人都傻了。
脑袋里准备好的三套台词一套没用上。
支支吾吾半憋不出个屁。
我爸急了：“老先生，我儿子以后到底怎么样啊。”
先生这才拿过我手中的铁棍鼓鼓囊囊道：猴年孩子拿铁棍，犹如宫弼马温。这孩子以后肯定不得了，不得了。
我爸那特别生气：你我家孩子拿铁棍变成齐大圣也好听点，非他娘的弼马温。
饭都没有给他吃，赶了出去。
三年后，等到弟弟周岁时，我爸学聪明了。
把里里外外扫得干干净净。
还换了一个先生，最后弟弟抓了毛笔。
“好啊，好啊，先生道行就是高深。”
“浩子。”
我拿出毛笔，轻轻地喊了一声。
“嗯？”
弟弟从床上站了起来，朝我瞄了一眼。
“你时候选的毛笔，你要好好读书，对得起这根毛笔。哥哥没有出息，以后这个家全靠你了。”
这个年代文化人很值钱，读书是农村人唯一的出路。
弟弟也很争气，这次考了一个重点大学，只等着凑学费报名了。
“哥，其实你成绩比我好，只是家里实在是，这些年你受的委屈我都懂。”
“你懂个屁你懂，我能读进去书，我会让给你读？我既然选了铁棍，打工就是我的宿命。”
我打断淋弟的话，不想他内疚。
我就算没有被开除，也读不了高郑
家里的条件根本负担不起两个孩子读书。
趁弟弟没注意，我拿起毛笔握了握，其实也挺合手。
有点想不通，那么重要的时刻，怎么就摔倒了。
走到屋外，我把头靠在门槛上点了一根烟。
一边抽烟一边看着上的月亮，我很迷恋这种沉醉边缘的感觉。
恍惚间，我看到我妈双手叉腰站在我的面前。
“就知道打牌抽烟喝酒，一样正事不干，孩子还要不要养，日子还要不要过？。”
“清秀，你相信我，我一定让你们三母子过上幸福生活。”
蒙蒙亮，我跪在堂屋给我爸上了一炷香。
不管他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始终是我爸。
磕了三个头，希望他能保佑我这次出去顺顺利利的。
不一会儿，马二叔就过来敲门了。
我妈只给我了300块，里面还有几张5块的。
她让我问叔叔借300，等这个月我摆渡的工资到了，再去还他。
我不知道出去的花销是多少，但知道这300块肯定是她的全部家当。
我从来没有问别人借过钱，一路上我都在焦虑300块够不够路费，
脑海中不停模拟着向叔叔借钱时的情景。
班车到了镇上桥头，我才回过神来。
“往前面再开点，再开点”眼看班车要在中学门口停下，我慌忙对师傅道。
学校大门正对着升旗台，三年前，我就在升旗台上被校长开除了。
那，我成了学校九年义务教育的第一只鸡。
区区两页“判决书”，校长硬是在那帮猴子面前了一个时。
我看过公判大会，审判杀人犯也不过如此。
“就这里就这里，师傅踩一脚。”
马二叔提高音量喊道。
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没办法，村长掐完我脖子，现在到他了。
下车后，我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我的继母校。
好几年没来，校门口又多了几个来路不明的招牌。
学校似乎又有新的名分，难怪弟弟的学费一直在涨。
“马月，来你堂哥店里坐坐，大巴车还要一会儿，站着等也是等。”
马二叔话间已经站在斜对面的店门口。
想到一会要开口问叔叔借钱，我心里已经打起退堂鼓。
但是不过去，这钱肯定借不到。
在马二叔再三催促下，我极不情愿地走了过去。
堂哥时候也在马家村生活。
不记得哪一年他们家在镇上买了房子。
后来就少有走动。
那时候我特别羡慕我堂哥，因为他的爷爷奶奶很疼他，经常给他买新衣服，买好吃的。
还给零花钱，而我的爷爷奶奶什么都没给我和弟弟。
直到后来记事才知道，原来他的爷爷奶奶就是我的爷爷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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