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空中又响起一道惊雷。随之而来的是噼里啪啦的雨声。粗大的雨点坠落在地，炸成无数的水雾。
雷声打断了萧景暇那胡乱的思绪，突如其来的暴雨带来的凉意让他的身子打了一个冷颤。
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瞥到霖上最边上的一具女尸，那是知画，八个死侍中唯一“侍奉”过他的女子。
萧景暇瞬间想到了一个问题，倘若父皇真的相信这些女子只是他的姬妾，只需让自己发卖了便是，何必要全部杀光？
死萧景暇总算明白了自己心中的违和感是从何而来。
死了八个人，可宅院之中偏偏连一丝血腥气都没有，难怪他刚刚爬进宅院时没有感到异常。
这八个死侍，分明是以极其高明的功力震碎经脉，而且出手极快，即便是这八人之中有逍遥境的高手也来不及反抗。
原来如此......
难怪本应“卧病在床”的父皇会突然来到自己的府邸，难怪五大监中直接来了两人。
因为父皇就是冲着他萧景暇来的！
因为父皇早就知道了他的那些动作！
萧景暇以为自己骗过了父皇，到头来他的父皇是把他当成棋子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与其他所有的皇子一样，都曾尊敬过这个男人，只是后来的尊敬、变成了冷漠，最后又成了鄙夷。
可现在，萧景暇怕了，他的身体、他的内心、他的灵魂都在害怕，害怕这个本应是自己父亲的男人。
“九，你在抖什么？”明德帝的“关心”，听在萧景暇的耳中却是那般阴森恐怖。
“儿臣，儿臣怕打雷……”萧景暇急中生智，颤巍巍的道。
“大丈夫岂惧雷乎？”明德帝闻言微微摇了摇头，俯下身子，也不管萧景暇闪躲的眼神，就这样直直的望着他。
见萧景暇始终不敢抬眸与他对视，明德帝失望的摇了摇头。
任何时代，野心都需要有相匹配的实力。
很明显，萧景暇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罢了。”明德帝微微抬了抬手。“瑾宣，把东西拿出来吧。”
“是。”
萧景暇敏感的注意到，瑾宣大监的这一声“是”中，带着和他一样的颤抖。
瑾宣将手中一直捧着的那个木匣子摆到了萧景暇的面前，萧景暇不明所以，眼皮微微上抬，对上的却是瑾宣大监那双幽怨阴毒的眸子。
他冷不丁的打了一个激灵，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大监。
“九皇子，打开吧。”瑾宣将木匣放好，又再度退回明德帝身后，垂手而立，只是那双手的拳头攥的死死，甚至隐约可以看到白皙的手臂上凸起的青筋。
萧景暇心翼翼的揭开木匣的盖子，一股扑鼻的恶臭在木匣盖子打开的瞬间涌出，在看到里面放着的东西时，萧景暇本能的发出“啊”的一声惊叫，猝不及防的丢掉手中的盖子。
那是一颗人头。
凌乱苍白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颊，一只肥硕的蛆虫刚好从眼眶中将那本就凸起的眼球盯了出来，一滴黏腻的液体飞溅到了萧景暇的脸上。
“啊！”
“啊啊！”
“呕！”
萧景暇手脚并用的爬到了门口，就算绊到地上那僵硬的女尸也毫不在意。他不停的尖叫着，可生理上的恶心又让他止不住的干呕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景暇浑身上下几乎使不出一点力气，脸上满是被泪水弄花的痕迹，嘴上、衣服上、裤子上还沾着黄褐色的呕吐物。
见萧景暇吐完了，明德帝这才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他的身边。在他路过那个装着人头的木匣时，还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里面的装着的那张脸。
只见明德帝来到了萧景暇的身边，眼眸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紫光。
明德帝从自己的身上掏出了一块明黄色的手帕，居高临下的丢在了萧景暇的身边，声音冷的像一个无情地帝王。
是的，他本就是一个帝王，而帝王本就应该无情。
“九，你记着，地万物，孤赐给你、才是你的。孤不给，你不能抢。”明德帝顿了顿，忽的加重了语气，缓缓道：“孤不想给你的，别人、也给不了。”
罢，明德帝跨过厅堂的门槛，径直走入雨中，雨水再接触到他身体之前，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朝着两边滑落。
威难犯，万物皆退，这场暴雨甚至无法打湿这位帝王的一根头发。
瑾宣与瑾威机械的跟在明德帝的身后，一起走出了萧景暇的院子。
萧景暇趴在地上，看着那块黄色的帕子怔怔出神。
“孤赐给你的，才是你的......”
“孤不想给你的，别人也给不了......”
明德帝的话音在萧景暇的耳边回响，“别人”，“别人”是指谁？
为什么瑾宣大监会是那样的神情。
霎时间，萧景暇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恐怖的念头，他连滚带爬的又回到了那个木匣前，屏住呼吸强行忍住那股恶心的冲动，逼着自己身处双手，拨开那挡住那颗脑袋真容的白发。
这一瞬间，萧景暇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住了，一种如坠冰窟的凄凉之感抽空了他所有的精气神。
这颗人头，是浊清。
浊清也是瑾宣的师傅，所以他才会是刚刚那一副表情，因为瑾宣将浊清的死全部算在了萧景暇的身上。
萧景暇此时也不在乎是谁杀了浊清，又是谁有能力杀了浊清。
但可以肯定，杀浊清一定是父皇的意思。
从始至终，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
萧景暇的身子抖的厉害，他又吐了，只不过这一次，他吐得是一口殷红的鲜血。
浊清死了，八个死侍也死了，十余年的隐忍、五年的筹谋瞬间烟消云散。
宏图霸业一场空，到头来，他什么也没有了。
萧景暇缓缓转过身来，爬出了厅堂，冰冷的雨水浇灌在他的身上，打湿了他的衣服、也打碎了他精神。
萧景暇跪趴在地，也不管明德帝能不能够听得到，他就这样对着皇宫的方向大声喊道：“儿臣萧景暇，谨遵父皇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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