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勒住缰绳驻足山岗时，东路军的营帐已如星罗棋布般铺满了河谷。朔风卷着碎雪掠过玄甲，却在望见那顶与众不同的青竹药帐时悄然转柔——苏轻烟的药香总能穿透九域战场的血腥气，像一汪暖泉浸润着将士们的心。
陛下，苏医仙的药帐周围三里，连伤兵换药都自觉放轻脚步。雷啸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这位能徒手撕虎的狼系将军此刻正心翼翼护着怀里的伤兵名册，昨日末将巡营，见几个蛮族新兵蹲在帐外学认草药，是想帮苏医仙晾晒药材。
我微微颔首，目光掠过那顶被白雪半掩的青竹帐。帐帘缝隙透出的微光里，隐约可见素色衣袂翻飞，偶尔夹杂着银铃般的轻响——那是苏轻烟给伤兵换药时系在腕间的铜铃，据能安神定痛。自凤清羽在东域打开局面后，东路军便成了九域战场最特殊的存在，铁血杀伐中偏生藏着这样一方温柔地。
陛下龙体要紧。蛮牛不知何时站到身后，熊系护卫特有的厚重嗓音裹着寒气，苏医仙吩咐过，您的旧伤需每时辰热敷。这个憨直的汉子总把苏医仙吩咐挂在嘴边，仿佛那位兔系医仙的话比军令还重。
掀开帐帘的刹那，药香骤然浓得化不开。苏轻烟正跪在草垫上为雷家军的少年兵处理箭伤，纤细的手指捏着银针在烛火上掠过，侧脸在铜盆水汽中显得愈发莹白。她听见动静却未回头，只轻声道：陛下稍候，这孩子伤及筋骨，需先施针定血。
我默然立于帐中，看着她将银针精准刺入伤处周围的穴位。少年兵疼得浑身颤抖，她便腾出左手轻轻覆在少年额间，指尖萦绕的淡青色灵力带着安抚人心的暖意。这个总自己医毒双绝，无情无义的女子，此刻眼睫上沾着的水汽比东域晨雾还要温柔。
陛下的肩伤又发作了？处理完伤口，她终于转过身，素白的衣袖上还沾着草药汁液。蛇系女子特有的冷静眼眸在触及我左肩时微微波动，蛮族巫医的草药虽能止痛，终究治标不治本。
铜盆里的热水腾起白雾，她将浸透药汁的麻布拧干，指尖触碰到我肩胛旧伤时，我听见她极轻的一声叹息。此处箭伤入骨三年，每逢朔风便会作痛。她忽然轻声道，指腹在疤痕边缘打转，就像我体内的毒，总在以为要痊愈时卷土重来。
帐外传来亲兵通报，前方十里便是东域着名的药材集散地——青溪镇。苏轻烟的眼睛骤然亮了，那抹转瞬即逝的光彩让我想起雪地里初见的野兔，谨慎中藏着对生机的渴望。青溪镇的冰魄草或许能解我的毒。她垂眸将麻布重新浸入铜盆，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医典记载，东域极寒之地生长的奇草，有逆转经脉的奇效。
大军在青溪镇外扎营时，苏轻烟已带着药童走进了古镇。我立于山巅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青石板巷陌，蛮牛忽然递来一封密信——冷月心的传来消息，碧海国国师玄机子近日频繁出入皇家药库，似乎在寻找某种克制冰魄草的药材。
暮色四合时，苏轻烟踏着碎雪归来，竹篮里躺着几株冰晶剔透的草药。她的脸颊冻得通红，眼睛却亮如星辰：陛下看，这就是冰魄草。指尖轻触草叶的刹那，幽蓝光芒顺着她的经脉游走，在皓腕处凝成蝴蝶状的光纹，果然能压制毒素蔓延。
我看着她心翼翼将冰魄草收入玉盒，忽然想起三年前战场初遇的情景。那时她浑身是血倒在尸山血海间，怀里却紧紧护着一株濒死的药草。这个游走于各方势力间的神秘医仙，终究还是对生命有着最执着的眷恋。
明日启程碧海国。我接过她递来的止痛药膏，在她转身整理药箱时补充道，青溪镇的药材商，再往东三百里的断魂崖，生长着冰魄草的伴生花——凝露藤
苏轻烟的背影猛地一僵，药箱里的瓷瓶发出清脆碰撞声。我望着帐外漫飞雪，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在风雪中传得很远：朕的东路军，既为九域统一而来，也为给医仙寻得解药而去。
夜风卷着雪沫掠过青竹帐，帐内铜盆里的草药还在咕嘟作响。我知道，这场东域之行从这一刻起，有了比统一大业更温柔的意义——就像苏轻烟腕间那抹淡青色灵力，终将在最凛冽的寒冬里，开出治愈伤痕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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