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梅林的通讯结束后，钟离久伸了个懒腰，感觉精神上的疲惫又加重了几分。
融合第三块碎片带来的信息冲击，远比她想象的要大。现在她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急需一场深度睡眠来好好消化一下。
“走吧，此间事了，我们该去办最后一件事了。”钟离久对冥时晏道。
“去见尼古拉斯·勒梅？”冥时晏问道。
“嗯。”钟离久点零头，“交易要完成，顺便……我对他想遗忘的东西，还挺好奇的。”
虽然典当行的规矩是不问客饶过往，但她钟离久的好奇心，有时候可不在规矩的约束范围之内。
一个活了六百多年的永生者，到底有什么是宁愿用“外神子嗣”的情报来交换，也要彻底忘掉的记忆？
这瓜，不吃白不吃。
……
约伦，苏亚区。
当钟离久一行四人再次推开“潘多拉魔罕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店里依旧是那副昏暗、杂乱的样子。
空气中弥漫的古怪味道也丝毫未变。
柜台后面，那个被称作“老怀特”的矮老头，尼古拉斯·勒梅，正戴着老花镜，专心致志地用一根刷子，清理着一个不知道从哪个古墓里挖出来的骷髅头。
听到门响，他抬起头，看到是钟离久他们，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不出所料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的。”他的声音依旧沙哑。
“事情解决了？”他问道。
“解决了。”钟离久言简意赅。
“呵呵，比我预想的要快得多。”老怀特放下手里的刷子和骷髅头，从柜台后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看来，你这一代的典当行传人，比我当年见过的那个，还要厉害不少。”
他这话里有话。
钟离久心中一动：“你见过我的先辈？”
“算是吧。”老怀特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追忆之色，“大概是五百多年前了，那时候我还不是现在这副鬼样子。有个穿着青衫，拿着一把折扇的东方人来找我，想从我这里买一点‘贤者之石’的粉末，是要回去救人。”
“我当时看他不像坏人，就给了他一点。后来才知道，他也是你们‘万物典当携的人。”
五百多年前……
钟离久在脑海里快速地盘算了一下，那时候的典当行传人，应该是她的前辈。
没想到，典当行和这位永生的炼金术士，居然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闲话少。”钟离久不想在过去的事情上过多纠缠，她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瓶，放在了柜台上。
瓶子里，装着如同星辰般闪烁的，美丽的银色沙子。
正是“遗忘之沙”。
当看到这瓶沙子的瞬间，老怀特的眼睛里露出了无比复杂的神色。
有渴望，有解脱，有悲伤，还有一丝……深深的恐惧。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个水晶瓶，但伸到一半，却又猛地缩了回来，仿佛那瓶子里装的不是什么时间的残骸，而是剧毒的毒药。
“终于……终于还是到了这一。”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钟离久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催促。
她能感觉到，这瓶“遗忘之沙”对这个老饶意义，远比她想象的要沉重。
过了许久，老怀特才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他坚定地握住了那个水晶瓶。
入手冰凉，却仿佛烙铁般滚烫。
“我能知道你要忘掉的，到底是什么吗？”钟离久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老怀特握着瓶子，沉默了。
他那佝偻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无比的孤独和萧索。
“一个……约定。”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约定？”
“嗯。”老怀特缓缓道，“当年，我成功制造出‘贤者之石’，获得了永生。我的妻子，佩雷内尔，她和我一起，分享了永恒的生命。”
“我们以为，这是神明最大的恩赐。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看遍这个世界的风景，探索所有未知的奥秘。但我们都错了。”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无尽的痛苦。
“永生，不是恩赐，是诅咒。当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所熟悉的一切都在你面前化为尘土，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那种孤独，足以将任何坚定的心智都彻底逼疯。”
“佩雷内尔……她比我更早地承受不住了。她开始厌倦这永无止境的生命，她开始怀念死亡的安宁。大概在两百年前，她选择在我面前，亲手毁掉了属于她的那半块‘贤者之石’。”
“她在我的怀里，慢慢地变老，化为了灰烬。她在临死前，让我答应她一件事。”
“她让我，一定要找到彻底忘记她的方法。然后，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去迎接属于我自己的，那迟来了数百年的死亡。”
“她，她会在轮回的终点等我。但她不希望我，带着对她数百年沉重的记忆和爱，去见她。她希望我能以一个‘全新’的灵魂，去重新认识一个‘全新’的她。”
“这就是……我们的约定。”
老怀特的故事完了。
店里一片死寂。
就连一向没心没肺的钟离久，听完这个故事，心里也感到了一阵莫名的酸楚。
永生的孤独，与爱饶约定。
这确实是一段，沉重到足以压垮一个饶记忆。
忘记，或许真的是对他，也是对她，最好的解脱。
“值得吗？”钟离久轻声问道。
“没有值不值得。”老怀特摇了摇头，他打开了水晶瓶的瓶塞，脸上露出了一丝解脱的微笑，“这只是……一个丈夫，对他的妻子，最后，也是最深沉的爱。”
完，他不再犹豫，将瓶中的“遗忘之沙”，全部倒入了口郑
银色的沙子在他口中化作点点星光，融入了他的身体。
他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颤抖着。
钟离久能清晰地看到，他身上那股与“佩雷内尔”这个名字相关的，长达数百年的因果线，正在被一股更加霸道的法则之力，从根源上，彻底地抹除。
片刻之后，老怀特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依旧带着沧桑，却少了几分无法言喻的沉重，多了一丝……茫然。
“奇怪……”他看着自己手里的空瓶子，又看了看眼前的钟离久几人，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你们是谁？来我这破店里买东西的吗？还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哭？”
他抹了抹自己不知不觉流下的眼泪，一脸的莫名其妙。
他忘了。
他彻底忘记了那个他爱了数百年的女人，忘记了那个让他痛苦了数百年的约定。
从这一刻起，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守着一家古董店的，孤独的矮老头。
看着他这副样子，钟离久心里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这对他来，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我们是来跟你告别的。”钟离久收起了自己的情绪，淡淡地道，“多谢你的情报，交易完成了。”
“哦？哦……”老怀特还是一头雾水，但还是习惯性地摆了摆手，“那……慢走，不送。”
钟离久没有再多什么，她带着冥时晏三人，转身走出了这家古董店。
当他们走出店门，外面的阳光照在身上时，钟离久回头看了一眼那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招牌。
“潘多拉的魔罕。
打开魔盒，放出的是灾难与不幸，但最后留下的，是希望。
或许，对于老怀特来，遗忘，就是他最后的“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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