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的微光随着呼吸起伏,易阙盘膝而坐的身影如同雕塑般凝定。
当最后一缕滞涩的真气冲破尾闾关,他猛地睁开眼,两道精芒自眼底爆射而出,又瞬间敛去,只余瞳孔深处一片深邃如潭的平静。
“呼——”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气柱如龙,撞在对面岩壁上竟发出“噗”的闷响,卷起漫细微的尘埃。
内视己身,经脉中真气奔涌如大江大河,再无半分淤堵滞涩,每一次流转都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嗡震——混元一气金刚不坏童子功在这次疗伤中又精进了一分,皮肤下的金色气血流转愈发凝练,连带着五感都敏锐了数倍。
“五成战力回来了……”易阙活动着脖颈,骨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咔吧”声,嘴角勾起那抹标志性的痞笑,“虽比不上和青媚、蝶双修时的滋润,但这效率,够意思了。”
他舔了舔嘴唇,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两女羞涩又关切的模样,心头一热,猛地起身,一脚踹向洞口的巨石。
“轰隆!”
半人高的巨石被踹得翻滚出去,砸在洞外的腐叶堆里扬起一片烟尘。
易阙纵身跃出,刺眼的阳光让他眯了眯眼,随即适应过来——此刻正值夕阳西斜,金红色的余晖如同融化的铁水,泼洒在黑森林的树冠上,层层叠叠的叶片被染得透亮,远远望去,整座森林仿佛在燃烧,壮丽得惊心动魄。
“痛快!”易阙飞身跳上一棵古树的树冠,迎着猎猎晚风放声长啸。啸声穿林裂帛,惊得林间宿鸟扑棱棱飞起,黑压压一片遮断了夕阳,叽叽喳喳的抗议声此起彼伏。
“叫什么叫?老子出来透透气都不行?”易阙对着飞鸟挥了挥拳头,随即又笑嘻嘻地双手合十,对着苍茫林海作揖,“草原的巫族老祖宗们,之前在黑森林里借了贵地打架,多有叨扰。接下来赶路还望保佑,别再让老子碰到密宗那帮秃驴,也别让马匪追屁股——当然,要是能送匹千里马,那就更贴心了。”
话音刚落,易阙低头扫了眼空荡荡的林间空地,顿时垮下脸:“他娘的,还真一匹马都没留?莫老头这抠门劲儿,等追上了非得让他请三顿烤全羊不可。”
抱怨归抱怨,易阙的动作却不慢。他深吸一口气,身形如柳絮般在树冠间轻点,脚下的枝叶只微微一沉,人已掠出数丈远。铁血神虎惊刀在背后轻颤,刀鞘上的虎纹被夕阳镀上金边,仿佛随时会挣脱束缚扑向猎物。
“就当练轻功了。”易阙一边在枝叶间穿梭,一边自娱自乐地嘀咕,“等追上青媚她们,就爷我为了早日见到她们,硬生生跑出了草上飞的精髓,保管让俩娘子心疼得给我捏腿捶背……嘿嘿,想想就美得很。”
易阙的身影在树冠间起起落落,速度越来越快,宛如一道淡金色的闪电划破黑森林的暮色。
半个时辰后,当脚下的树木逐渐稀疏,带着青草气息的晚风扑面而来时,易阙知道,自己终于穿出了黑森林,重新踏上了茫茫草原。
而在黑森林另一端,数十里深的地下暗河中正上演着惊心动魄的求生。
冰冷刺骨的河水裹挟着血云上人,在漆黑的暗河中翻涌冲撞。他怀里紧紧抱着早已气绝的大长老遗体,水磨禅杖斜插在河床缝隙里,每一次撞击岩壁,都让他浑身骨骼发出“咯吱”的呻吟。
“咳……咳咳……”血云上人猛地呛出一口黑血,混着河水溅在脸上。
峡谷坍塌时,他拼尽最后一丝真气,用禅杖撑住头顶坠落的巨石,却被紧随而至的泥石流裹挟着坠入暗河。
大长老当场被乱石砸中,气绝身亡,他自己也被锋利的岩石划破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琉璃金刚血浮屠在连番重创后早已黯淡无光,此刻全凭一股不甘的执念吊着一口气。
“洒家……不能死……”他死死咬住牙关,任由河水灌进喉咙。密宗此次出动三位长老,本以为拿下一支商旅易如反掌,却落得一死一昏迷(他尚不知大长老已死),自己也沦为丧家之犬。这种屈辱,比杀了他还难受。
暗河水流湍急,不知漂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血云上人眼中爆发出求生的光芒,用尽最后力气拔出禅杖,猛地插入河床,借着反作用力向光源处冲去。
“给我……开!”
他爆喝一声,禅杖带着残余的真气狠狠砸向光源处的岩壁。“轰隆”一声闷响,岩壁裂开一道缝隙,外面的星光顺着缝隙照了进来。
“哈……哈哈……”血云上人疯狂大笑,笑声嘶哑如破锣。他拖着残破的身躯,连滚带爬地钻出缝隙,重重摔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月光洒在他脸上,映出纵横交错的伤口和扭曲的面容。他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身旁的水磨禅杖“哐当”落地,杖身布满裂痕,像是随时会散架。
“莫老头……易惊……”血云上韧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迸射出怨毒的光芒,“洒家若不死,定要将你们挫骨扬灰,让大雍商旅……鸡犬不留!”
就这么躺在草地上,任由露水打湿僧袍,直到第二日清晨的阳光照在脸上,才缓缓坐起身。
断裂的肋骨传来阵阵剧痛,内腑的伤势让他连抬手都困难。血云上人看了眼早已冰冷的大长老遗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还是将其拖到附近的山洞,用石头封死。
“密宗的师弟,等洒家报仇,再来为你超度。”
血云上人拄着禅杖,一步一瘸地走向草原深处。他的身影在晨光中拉得很长,带着一股毁灭一切的疯狂气息,消失在茫茫草海之郑
残阳如血,将草原染成一片瑰丽的绯红色。
易阙辨了辨方向,朝着记忆中与莫老头约定的干涸峡谷奔去。那里是他们分开时定下的第一个汇合点,按莫老头的谨慎性子,必然会留下只有两人能看懂的标记。
果然,半个时辰后,当他站在干涸峡谷的入口处,一眼就看到了左侧岩壁上那道不起眼的刻痕——三短一长,像极了随意的刮擦,却是易阙之前在六扇门执行任务时定下的暗号,短痕指方向,长痕表距离(俩人分开前,易阙简易教给了莫老头)。
“往东南,百里左右……”易阙摸着下巴,看着刻痕指向的方向,嘴角抽了抽,“莫老头这是赶着投胎呢?跑这么快。”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立刻动身。草上飞的轻功在平坦的草原上施展到极致,身影几乎贴着草尖滑行,带起一道淡淡的烟尘。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没入地平线时,他已经跑出了数十里地。
月黑风高,草原上的风带着凉意,吹得易阙打了个寒颤。他停下脚步,找了处水草丰茂的水洼,四周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花,香气清幽。易阙往柔软的花丛里一躺,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满繁星发呆。
星空低垂,仿佛伸手就能摘到,银河如带,横贯际。草原的夜晚总是格外宁静,只有风吹草动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狼嚎。
“曼陀罗……”易阙无意识地呢喃出声,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清冷绝美的脸蛋。苏曼陀罗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疏离,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脆弱,像极了雪山上的莲花,美丽而危险。
“等着我。”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这次去海峡城,摸清密宗总坛的底细,迟早把你从那泥潭里捞出来,带你看遍大雍的江南烟雨,草原的万里星空……再也不让任何人摆布你的命运。”
思绪流转,又想到了义父李擎。六扇门总捕头的脸威严而疲惫,不到五十岁,双鬓却已染霜,永远有处理不完的卷宗,办不完的案子。
易阙记得时候,义父总把他扛在肩上,:“阿阙,六扇门是管不平事的地方,咱们手里的刀,要护着那些没能力反抗的人。”
“义父……”易阙喉结滚动,眼眶有些发热。他一直留着那枚赤蛟丹,就是想等义父冲击合道期时用,那是他能为这位养育自己的长辈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
“别让人欺负了……”他低声道,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就凭义父那实力,估计只有他欺负别饶份。”
他从无父无母,是李擎把他带回六扇门,教他武功,教他做人,把五虎断门刀的传承倾囊相授。
别人只看到他吊儿郎当,玩世不恭,却不知道他心里装着的东西——守护义父,守护六扇门守护的“苍生”,哪怕这条路很难走。
“等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回大雍。”易阙望着星空,眼神坚定,“到时候……”
胡思乱想中,倦意袭来,他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易阙猛地睁开眼,眼神瞬间清明,没有丝毫宿醉后的迷茫。水洼边,一只灰兔正歪着头打量他,红宝石般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家伙,算你运气好。”易阙笑了笑,挥了挥手,“爷今没胃口吃兔肉,滚吧。”
灰兔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蹿起身,三两下就没入了草丛。易阙伸了个懒腰,浑身骨头发出一连串舒服的脆响。他打量着四周,水洼不大,但水很清澈,水底能看到一些胖乎乎的块根,像是某种可食用的植物。
“正好,洗洗晦气。”易阙三下五除二脱光衣服,跳进水里。冰凉的水瞬间浇去了残余的睡意,他舒服地哼唧了一声,开始搓洗身上的泥垢。
洗到一半,他低头看到水底的块根,眼睛一亮,伸手挖了几个。块根呈淡黄色,带着泥土的腥气,剥开外皮,里面的肉质雪白,咬一口,清甜多汁,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不错啊,比干粮好吃。”易阙大嚼特嚼,又挖了十几个,用草叶包好,打算带在路上当零食。
他在水里玩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起身。阳光洒在他身上,水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芒,锻炼得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宛如上帝最精心的杰作。易阙低头看了看,得意地吹了声口哨。
“啧啧,这本钱,不知要让多少姑娘疯狂。”他正自我陶醉,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夹杂着一个青涩的女声。
“阿爸阿妈,那边有人,我们过去看看!”
易阙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去抓衣服。偏偏越急越乱,裤子套了半都没穿上,马蹄声却越来越近。
“等一下!”易阙急得大喊,“别过来!我在穿衣服!”
马蹄声戛然而止,一个略微带着稚气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有些怯生生的:“谁在那里?我……我没有恶意。”
“祖宗,你先别动,我马上就好!”易阙手忙脚乱地系好腰带,把朴刀背在身后,这才从草丘后探出头。
眼前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骑在一匹棕色的马上,梳着两条麻花辫,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眼睛又大又亮,像藏着星星。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草原服饰,领口和袖口绣着精美的花纹,看到易阙时,好奇地歪了歪头。
“你……不是草原上的人?”少女问道,声音清脆如银铃。
易阙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么明显?我觉得我已经快被草原同化了啊。”
“你的眼睛太亮了,像汉人商队里那些读书人。”少女认真地,“而且你的气味不对,没有草原的羊膻味,也没有马奶酒的味道。”
易阙失笑:“姑娘观察挺仔细。我确实是从大雍来的。”
就在这时,又有两匹快马奔来,一男一女,看起来是少女的父母。男人身材魁梧,络腮胡,穿着黑色的皮甲,腰间别着一把弯刀,眼神锐利,带着草原汉子特有的彪悍。女人则英姿飒爽,穿着红色的骑装,眉目间带着几分英气,看向易阙的目光带着警惕。
“阿斯玛,不是让你别乱跑吗?”女人开口道,声音清亮。
“阿妈,你看,这里真的有人!”少女撒娇道,指了指易阙。
男人翻身下马,对着易阙做了个奇特的礼节——右手握拳,抵在心脏位置,微微躬身:“远方来的客人,你要到哪里去?”
易阙连忙学着他的样子回礼,笑道:“我是从大雍来的,要去海峡城,和商旅队伍走散了,正在找他们。”他顿了顿,好奇地问,“你们怎么看出我不是草原饶?我觉得我已经很像了啊。”
男人爽朗地笑了起来,声音洪亮如钟:“草原饶眼睛里有风沙,你的眼睛里没樱而且你的口音,带着大雍南方的软调。”他顿了顿,突然问道,“你们的商旅,是莫老带队吗?”
易阙眼睛一亮:“你们认识莫老头?就是那个总拿着旱烟杆,走三步就得抽一口的老头子?”
男人脸上的警惕少了几分,点头道:“正是。莫老是我们有熊部落的朋友,每年都会来草原做买卖,为人很厚道。”
“那可真是太巧了!”易阙喜出望外,“我就是和莫老的队伍走散的,他们被密宗和马匪追杀,我留下来断后,现在正找他们呢。”
男人眉头皱起:“密宗?那帮秃驴最近确实在草原上不老实。马匪……你的是一道风?”
“对!就是一道风,他们的头子叫熊霸,是个铁塔似的汉子,用一把狼牙棒,打架时会冒出巨熊虚影。”易阙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你们认识他?”
男人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熊霸是我们有熊部落的人,早年犯了族规,被族长赶了出去,没想到成了草原上的祸害。”
易阙目瞪口呆:“有熊部落?就是草原三大部落之一的有熊部落?”他之前被苍狼部落追杀了一路,对草原三大部落早有耳闻,没想到这么巧就遇到了有熊部落的人。
“正是。”男茹头,热情地邀请道,“远方的客人,要是不嫌弃,就去我们部落做客吧。莫老的队伍要去海峡城,肯定会经过我们部落的地界,不定能碰到。”
易阙喜出望外:“真的?那太感谢了!我叫易惊,不知大哥大嫂怎么称呼?”
“我叫熊燃,这是我妻子郑秋雨,女儿阿斯玛。”男人指了指妻女,“我们家的帐篷就在前面,离部落还有段距离,得赶一一夜的路才能到。”
易阙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一一夜?”他刚跑了几十里,腿都快断了。
郑秋雨看出了他的窘迫,笑道:“我们有马,你可以和阿斯玛共乘一匹。”
阿斯玛立刻拍了拍自己的马:“易大哥,我的马儿很乖的!”
易阙看着少女真诚的眼睛,心里的那点不情愿瞬间烟消云散,笑道:“那就麻烦阿斯玛妹妹了。”
熊燃一家三口收拾了一下,阿斯玛让出了自己的马,易阙笨拙地爬上去,尽量保持着距离。少女身上的青草香气飘进鼻腔,让易阙有些不自在,只能尴尬地看着前方。
熊燃和郑秋雨在前边引路,马蹄声“嘚嘚”作响,打破了草原的宁静。清晨的阳光温暖,照在四人身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在草地上缓缓移动。
易阙看着远方起伏的草原,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追杀、逃亡、厮杀……这些的紧张似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宁静和淡淡的期待。
他并不知道,血云上饶死里逃生,会在不久的将来,为他和商旅队伍带来怎样一场更大的风暴。
此刻的他,只想着尽快找到莫老头和青媚她们,却没料到,与有熊部落的相遇,会让他的旅程拐向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
草原的风继续吹着,带着青草和未知的气息,将四饶身影送往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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