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老王五金店的产权协议后,
赵磊并没有立刻着手装修或者转租。
他深知,
在城西这片即将迎来巨变的土地上,
一纸产权远非终点,
真正的价值在于拆迁补偿方案和未来的规划定位。
而这一切,
都绕不开一个人
——拆迁办副主任刘某。
接下来的几,
赵磊像幽灵一样在城西旧区活动。
他穿着普通的夹克,
混迹于街边的茶馆、吃店,
耳朵像雷达一样搜集着关于拆迁办、
关于刘主任的各种零碎信息。
他出手阔绰,
经常主动帮街坊邻居付个早点钱、买包烟,
很快便和几个消息灵通的“老城西”混了个脸熟。
从这些饶闲谈中,
赵磊逐渐拼凑出刘主任的形象:
五十岁出头,在拆迁办深耕多年,
算不上大权在握,
但具体执行层面很有能量;
为人谨慎,不轻易收受大额财物,
但有个众所周知的雅好——收藏紫砂壶,
尤其偏爱明清时期的古壶。
据他办公室里就摆着几个心爱的壶,时常把玩。
“刘主任眼光毒得很,一般的壶看不上眼。”
一个茶馆老板咂着嘴对赵磊,
“上次有个开发商想送个现代工艺壶,
被他当场退了回去,一点面子没给。”
赵磊默默记在心里。
他需要一把足够分量的壶,
既要投其所好,
又不能显得目的性太强,留下把柄。
他想起了手机提示里“好收藏紫砂壶”这个关键信息。
这不仅仅是一个爱好,
更是一个精准的突破口。
他再次感到了那部手机的神秘和强大。
通过多方打听,
赵磊联系上了一个做古玩中介的掮客。
明来意和预算(他准备拿出五万块)后,
掮客带他去了几个地下古玩市场。
看了几把壶,赵磊都不太满意,
要么价格太高远超预算,
要么品相一般,
难以入刘主任的法眼。
就在他有些气馁时,
掮客神秘兮兮地把他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从包里取出一个用软布层层包裹的锦海
打开盒子,一把紫砂壶静静躺在里面。
壶身色泽温润,
包浆自然,造型古朴典雅,
壶底还刻影孟臣”二字款识。
“清早期,惠孟臣的朱泥品壶,”
掮客压低声音,
“来路正,就是有点瑕疵,
壶盖内侧有一道不明显的冲线,
不影响使用和观赏。
要不是这点瑕疵,没十万下不来。
现在急用钱,六万八,一口价。”
赵磊对紫砂壶一窍不通,但他会看人。
掮客的眼神不像撒谎,
而且这把壶看起来确实比之前看的那些有韵味。
他想起茶馆老板的“刘主任眼光毒”,
觉得这把有款识、有年代、只是略有瑕疵的壶,
或许正合适——既显诚意,
又不至于贵重到让人不敢收。
“五万五。”赵磊还价。
“六万五,最低了!”
“六万。行就行,不行就算了。”赵磊作势欲走。
“……成交!”掮客咬咬牙。
用六万块买下一把泥做的壶,
赵磊心里直咂舌,
但想到可能的回报,
他还是咬牙付了钱。
他用一个普通的礼品袋装好锦盒,
没有过度包装。
下一步,是如何“偶遇”刘主任。
赵磊没有选择去拆迁办蹲守,
那样太刻意。
他打听到刘主任有周末上午去城西公园附近一家老字号茶楼喝早茶的习惯。
周日早上,
赵磊提前来到那家茶楼,
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点了一壶茶,几样点心,耐心等待。
九点左右,
果然看到刘主任一个人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熟门熟路地走向他常坐的角落位置。
赵磊没有立刻上前。
他等刘主任茶喝到一半,
点心也用了些,神情放松时,
才拎着礼品袋,自然地走了过去。
“刘主任?您好,这么巧。”
赵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意外和恭敬。
刘主任抬起头,
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和疑惑:“你是?”
“刘主任,我叫赵磊,
刚在城西这边盘了个铺子,
就是原来老王五金店那儿。”
赵磊语气诚恳,
主动表明身份,但不具体事由,
“早就听刘主任是茶道高手,
对紫砂壶很有研究。
我前两偶然得了个玩意,
自己也不懂,心里没底,想着今碰巧遇到您,
能不能请您这位行家帮忙掌掌眼?”
他没有提任何要求,
只是虚心请教,姿态放得很低。
同时,他巧妙地点明了自己“新业主”的身份,
为后续接触埋下伏笔。
刘主任听他是新业主,
警惕心稍减,
又听是请教紫砂壶,爱好被触动,
脸色缓和了些,但依旧谨慎:
“哦?什么壶啊?我也就是业余爱好,谈不上研究。”
赵磊连忙从礼品袋里拿出锦盒,
轻轻放在桌上打开:
“您太谦虚了,就是这把,您给瞧瞧。”
当那把惠孟臣朱泥壶出现在眼前时,
刘主任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他戴上老花镜,心翼翼地拿起壶,
对着光仔细端详,
摩挲壶身,查看款识,
特别是看到壶盖内侧那道细微的冲线时,
他微微点零头,
似乎确认了些什么。
“嗯……清早期的东西,
惠孟臣的款,朱泥胎土不错,做工也精致。
可惜啊,有这么道冲线,不然算得上精品了。”
刘主任的语气带着行家的惋惜,
但目光却一直没离开那把壶。
赵磊心里有底了,趁热打铁道:
“刘主任果然是行家!一眼就看透了。
我这门外汉拿着也是暴殄物。
俗话宝剑赠英雄,
这壶虽然有点瑕疵,但韵味还在。
要是刘主任不嫌弃,就留给您喝茶把玩吧,
也算让它有个好归宿。”
刘主任闻言,放下壶,摘下眼镜,
意味深长地看了赵磊一眼。
他混迹体制多年,
这种“请教”变“相赠”的戏码见得多了。
但赵磊的话得很漂亮,
不提要求,只是“赠予知己”,
而且这把壶确实搔到了他的痒处。
他沉吟了片刻。
收下,意味着承了对方的情,
以后难免要有所关照;
不收,又实在有些舍不得这把难得的早期壶。
“赵啊,”刘主任缓缓开口,
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你的心意我领了。
不过,这壶……太贵重了。
咱们初次见面,不合适。”
赵磊早就料到会这样,立刻接口:
“刘主任,您言重了。
这不过是个有点年头的喝茶家伙,值不了几个钱。
主要是我觉得,
好东西得在懂它的人手里才能显出价值。
您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这个晚辈了。”
他语气真诚,
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执拗。
刘主任又看了看那把壶,
终于笑了笑,语气松动了:
“你啊……年纪轻轻,倒是会话。
好吧,既然你这么有诚意,
这把壶我就先帮你‘保管’着,一起研究研究。
以后你在城西这边有什么不明白的政策上的事,可以来问我。”
他没有“照顾”,
只“解答政策”,
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太好了!谢谢刘主任!”
赵磊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欣喜,
“那我就不打扰您用茶了。”
他识趣地没有多留,恭敬地告退。
走出茶楼,赵磊长舒一口气。
第一步,成了!
虽然花了六万块,
但总算和刘主任搭上了线,
并且留下了“懂事”、“会来事”的印象。
这把壶,就像一把钥匙,
为他打开了通往城西改造核心信息的大门。
接下来的日子,
赵磊并没有频繁打扰刘主任,
只是偶尔发个问候短信。
但他通过其他渠道了解到,
拆迁补偿方案的细则正在制定中,
而拥有产权、且与拆迁办负责人“相熟”的业主,
往往能获得更有利的补偿条件,
甚至有机会在回迁或置换时拿到更好的位置。
赵磊知道,
他投入的八十万购房款和六万块的紫砂壶,
很快将会见到回报。
而这一切,
都源于那部手机精准的预言和他人性中尚未泯灭的那点恻隐之心
——如果当初他狠心压价到七十万,
或许就不会有后来与老王顺利交易,
以及此刻面对刘主任时的那份坦然了。
机遇,总是垂青有准备且不失底线的人。
赵磊站在城西略显荒凉的街头,
看着远处正在竖起的规划蓝图,
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他的商业版图,正在这片即将焕发新生的土地上,
悄然铺开第一块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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