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重新启用的黄启发，没有耽搁，他知道时机稍纵即逝。在简单梳理了手头的情报和关系网后，他将第一个拜访的目标，锁定在了目前风头最劲、也是风暴核心的东英社。
他没有选择雷耀阳那些隐秘的安全屋，而是直接来到了东英社的总堂——一栋位于元朗、挂着“东英联谊会”牌子的老旧唐楼。这里，更多是象征意义，是社团坐馆骆驼平日喝茶会客的地方。
会客室内，茶香袅袅，但气氛却远不如茶水那般温和。主位上，是须发皆白、精神略显萎靡但眼神依旧锐利的骆驼。他旁边，坐着面色沉稳、眼神中带着审视的本叔。而真正的主角，雷耀阳，则坐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来的只是一位无关紧要的客人。他甚至没有起身迎接。
“骆驼叔，本叔，好久不见。耀阳仔，现在真是后生可畏啊。”黄启发仿佛没察觉到那微妙的气氛，笑呵呵地拱手，自顾自在对面的空位坐下，态度轻松得像来串门的老友。
“黄Sir，你现在是投诉科的大官，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到我们这庙来？”骆驼缓缓开口，语气不咸不淡，带着一丝疏离。
黄启发摆摆手，自己拿起茶壶倒了杯茶：“骆驼叔，就别笑话我了。什么大官，就是个闲职。我今来，不是以投诉科科长的身份，是代表警队，来跟几位老朋友聊聊，谈谈心。”
他抿了口茶，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在雷耀阳脸上，笑容收敛了几分：“最近的江湖，不太平啊。打打杀杀，今你烧我仓库，明我砸你场子，搞得满城风雨，市民恐慌，我们警方也很难做。”
雷耀阳嘴角勾起一丝淡漠的弧度：“黄Sir，这话你应该去跟洪兴讲。是他们先挑的事，我们东英只是自卫。”
“自卫？”黄启发眉毛一挑，“耀阳仔，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用绕圈子了。葵青码头和‘金银岛’的事情，是不是你们东英做的，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有数。当然，警方讲证据，现在证据不足，动不了你。但这不代表事情就这么算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丝压迫感：“高层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上次的‘犁庭’行动只是开始。上面让我带句话：如果江湖再乱下去，警方不介意把东英名下所有产业，里里外外，翻个底朝！到时候，损失的恐怕就不只是几个场子，几个堂主了。有些账，就算一时算不清，我们警方也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慢慢跟你们算！”
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骆驼和本叔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他们不怕警方一次性的打击，但怕这种无休无止、全方位的“重点关照”，那会彻底断送东英的财路和未来。
雷耀阳眼神微冷，但依旧保持着镇定：“黄Sir这是在威胁我们？”
“不是威胁，是陈述事实。”黄启发靠回椅背，语气放缓，“我这次来，是给你们，也是给洪兴，指一条路。一条大家都能暂时喘口气的路。”
“哦？什么路？”本叔忍不住问道。
“停火。谈牛”黄启发吐出四个字，“警方可以暂时停止对东英的特别‘关照’，之前查封的场子，只要符合规定，也可以陆续解封。但前提是，东英必须立刻停止所有针对洪兴及其他社团的敌对行动，并且，派出有足够分量的人，和洪心人坐下来谈。”
“谈？谈什么？怎么谈？”雷耀阳嗤笑一声，“跟蒋生那个通缉犯谈？还是跟山鸡、大飞那些莽夫谈？”
“蒋生虽然暂时不方便露面，但洪心话事权还在他手里。山鸡、大飞、韩宾、十三妹，他们可以代表洪兴。”黄启发平静地，“谈什么？谈地盘划分，谈生意界限，谈怎么避免再发生类似葵青那样的事情。白了，就是划下道来，以后各走各的，井水不犯河水。至少，在表面上要做到！”
他看向骆驼，语重心长：“骆驼叔，您是老前辈，应该清楚，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一直这么杀下去，对谁有好处？最后只能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渔翁’是谁，您应该明白。”
骆驼沉默着，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茶杯，显然内心在激烈挣扎。他老了，求的是社团平稳，儿孙平安。雷耀阳的手段虽然让东英声势大振，但也将社团带到了风口浪尖，随时可能万劫不复。
“耀阳，”骆驼终于开口，声音沙哑，“黄Sir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再斗下去，东英几十年的基业，可能真要毁于一旦。”
雷耀阳眉头紧锁，他自然不甘心。眼看就要将洪兴逼入绝境，却被警方强行打断，现在还要他去跟手下败将谈判？这简直是耻辱！
但形势比人强。警方的最后通牒犹在耳边，骆驼的态度也明显倾向于缓和。如果他再一意孤行，不仅会失去社团内部元老的支持，更会引来警方更疯狂的打击。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戾气，目光锐利地看向黄启发：“行，看在黄sir的面子上，谈判可以。但地点，时间，由我们定。而且，我只跟能代表蒋生的人谈。如果洪兴派些阿猫阿狗来，那就没必要谈了。”
黄启发心中一定，知道雷耀阳这是松口了。他脸上重新露出笑容：“这个自然。地点时间，你们和洪兴商量，只要确保安全，警方可以不过问。至于洪心代表，我会去沟通，保证是能拍板的人。”
他站起身，准备告辞：“那就这么定了。我希望尽快听到好消息。毕竟，港岛的夜晚，安静一点，对大家都好。”
送走黄启发，会客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雷耀阳猛地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怒意：“老狐狸！仗着警方的势来压我！”
本叔叹了口气：“耀阳，忍一时风平浪静。警方现在盯得紧，我们确实需要时间喘息。”
骆驼也缓缓道：“耀阳，我知道你不甘心。但社团存续是第一位的。谈判，不代表认输，只是换一种方式斗。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雷耀阳闭上眼睛，胸口起伏数次，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隐藏着更深的冰冷。
“好，谈。”他冷冷道，“我倒要看看，蒋生和他那帮残兵败将，还能拿出什么筹码！”
东英这边，终于在内外压力下，被迫同意了停火谈牛而黄启发的下一站，将是寻找那个躲藏在暗处的洪兴龙头，蒋生。真正的难题，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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