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有强敌环伺，内有暗流涌动，平安县衙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紧绷得让人喘不过气。然而，在这片阴霾之下，却有一处角落，悄然滋生着不合时宜却又无比珍贵的温情。
李火火的手伤在红姑的“猛药”和悉心照料下，已好了七八成，拆了那夸张的“馒头”绷带，只余些浅疤。他闲不住，又开始在衙前衙后晃悠，只是眼神总不由自主地往红姑常待的后院瞟。
这日午后，色有些阴沉。红姑忙完了乡勇团的操练事宜，回到她暂居的那间简陋厢房。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她走到墙角，打开自己那个唯一的、边缘磨得发白的旧木箱，从最底层，心翼翼地取出一件折叠整齐、颜色却依旧鲜亮的大红绸袄。
这袄子，面料是上好的苏绸，绣着精致的鸳鸯戏水图样，针脚细密，一看便知是花了心思的嫁衣。只是年月久了，颜色不如当初明艳，袖口处还有一道不显眼的磨损痕迹。这是她娘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也是她压箱底、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宝贝。
也不知是怎么了，或许是连日来的紧张让人心生疲惫，或许是李火火那憨傻又执着的眼神总在眼前晃，红姑鬼使神地拿起那件红袄，对着墙上那面模糊的铜镜，比在了身上。
镜中映出的人影，褪去了平日的彪悍，大红颜色衬得她肤色愈发健康，眉眼间竟透出几分罕见的柔美和……羞涩？她轻轻摩挲着绸缎光滑的表面，眼神有些迷离，仿佛透过这件旧衣，看到了某些遥不可及却又悄然临近的东西。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忍不住，悄悄褪下外衫，将红袄穿在了身上。尺寸略有些紧，勾勒出她常年习武形成的健美线条。她对着镜子，笨拙地整理着衣领，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就在这时——
“红姑！红姑！你看俺这手，能耍铁尺了不？”李火火那大嗓门由远及近，伴随着咚吣脚步声，竟连门都没敲，一把就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吱呀——”门开。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
红姑穿着大红嫁衣，僵在镜前，脸上还带着未及收敛的笑意和……慌乱！
李火火一只脚跨在门槛上，举着刚拆绷带的手，张着大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空气死寂。
下一秒——
“啊！”红姑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她手忙脚乱地想脱掉红袄，却越急越乱，带子缠住了头发。
李火火也反应过来，臊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结结巴巴：“俺……俺……俺啥也没看见！俺走错了！对！走错了！” 着就要转身逃跑。
“站住！”红姑又羞又恼，厉声喝住他，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强作镇定，三下两下扯下红袄，胡乱塞回箱子，砰地盖上，这才转过身，板着脸，但通红的耳垂出卖了她：“你……你进来不会敲门啊？毛手毛脚的！”
李火火挠着后脑勺，嘿嘿傻笑，眼睛却忍不住往那箱子上瞟，心里跟揣了只兔子似的怦怦乱跳：“俺……俺错了！红姑……你……你穿那衣裳……真……真好看……” 他憋了半，憋出这么一句大实话。
红姑的脸更红了，瞪他一眼：“胡袄什么！那是……那是俺娘留下的旧衣裳！俺拿出来看看有没有被虫蛀！” 这借口找得她自己都不信。
“哦……哦……”李火火傻呵呵地点头，眼神却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看着红姑，鼓起勇气道：“红姑……等……等这事儿了了……俺……俺请杜大人做主……俺……俺想……” 他想“娶你”，可话到嘴边，看着红姑那双明亮又带着审视的
眼睛，又怂了，卡在喉咙里，脸憋得通红。
红姑看着他这副窘态，心里的羞恼倒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酸甜甜的暖意。她垂下眼睑，低声啐道：“想什么想！先把你的手养利索了再！出去！俺要换衣服了！” 着，不由分地把李火火推出了门，“砰”地一声关上。
李火火被关在门外，对着门板傻笑了半，才晕乎乎地走了。回去的路上，逢人便咧嘴笑，吓得钱多多以为他伤口感染发烧胡话了。
屋内，红姑背靠着门，听着脚步声远去，捂着依旧发烫的脸，长长舒了口气，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层薄薄的窗户纸，虽未捅破，却已被暖意熏得近乎透明。
乱世中的一点儿女情长，如同阴霾里透出的一缕阳光，格外令人心动。
只是，这婚事，真能等到“事儿了了”的那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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