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的平地上，晨雾刚散，露水珠在草叶上滚来滚去，被朝阳照得像撒了一地碎钻。玄清道长坐在块平整的青石上，面前摆着个黑陶碗，里面盛着研磨好的朱砂，红得像凝固的血。他手里捏着几张黄符纸，指尖沾着粉末，正低头专注地画着什么，桃木拐杖斜倚在石旁，底赌“玄”字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李青等人围站在一旁，谁都没话。老周抱着花，手里还牵着石头，孩子的目光被道长指尖游走的朱砂吸引，嘴巴张成个圆。清玄的拂尘搭在臂弯里，丝线垂落，偶尔被风掀起，扫过草叶上的露珠，溅起细碎的水花。苏荣背着药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箱锁，那里贴着张的平安符，是她祖母留下的。
云逍站在最外侧，腰间的百鬼幡碎片不知何时又开始发烫，布料下的符咒隐隐透出红光，映得他靛蓝色的道袍泛起层奇异的光晕。他低头看着碎片，眉头微蹙——自昨夜雾中魅影出现后，这碎片就变得格外活跃，像是在感应着封禅台的阴煞之气。
“好了。”玄清道长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将最后一道符纸放在石上晾干，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掌心沾着的朱砂在皱纹里画出几道红痕，看着竟有些触目惊心。“都过来，拿好自己的护身符。”
众人依言上前。李青凑近一看，只见每张符纸的边缘都泛着淡淡的灰黑色，朱砂绘制的符咒间，夹杂着些细微的颗粒，不像是寻常的草木灰。他心里一动，想起道长之前过的话——三位师弟的魂魄被百鬼幡所困，尸骨就埋在茅山禁地。
“这符纸……”李青的声音有些发涩。
“是用清风、明月、无尘三位师弟的骨灰混合朱砂制成的。”玄清道长的声音低沉，指尖拂过符纸，带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他们的魂魄虽被邪术所困，但骨灰里的正气还在，能挡住封禅台的阴煞。”
老周刚伸手要拿，闻言又缩了回去，搓着掌心的汗：“这……这合适吗？用道长们的骨灰做符，会不会太不敬了？”
“不敬？”玄清道长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带着股看透世事的豁达，“他们生前护着茅山，死后能护着你们去破邪阵，这是他们的心愿，也是功德。”他将一张符纸塞进老周手里，“拿着，你最在乎孩子，这符能护住他们的气息，不让阴煞侵体。”
老周捏着符纸，只觉得指尖沉甸甸的，像是捧着块滚烫的烙铁。他赶紧将符纸折成方块，塞进花的衣襟里，又给石头也塞了一张，动作仔细得像是在藏什么稀世珍宝。
玄清道长又拿起一张符，递给清玄：“你心细，这符能帮你稳住拂尘的灵力，别让幻阵扰了你的判断。”清玄双手接过，指尖触到符纸，拂尘的丝线突然轻轻颤动，像是在道谢。
轮到苏荣时，道长特意多叮嘱了一句：“你的雪莲是至阳之物，阴煞定会想方设法抢夺。这符贴身放着，能隐去药气。”苏荣点点头，将符纸心地夹在药箱的夹层里，又摸了摸怀里的雪莲瓷罐，那里贴着张一模一样的符。
云逍上前时，玄清道长的目光在他腰间的百鬼幡碎片上停留了片刻，才将符纸递过去：“你身上带着幡片，最容易被阴煞感应。握紧这符，别让邪念钻了空子。”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尤其是看到……看到赵玄阴的幻象时，无论他什么，都别信。”
云逍接过符纸，指尖与道长的指腹相触，感受到对方掌心的粗糙与温度。他点零头，将符纸塞进道袍内侧，紧贴着百鬼幡碎片的位置。布料下的碎片似乎安静了些，发烫的感觉也减弱了几分。
最后一张符，玄清道长递给了李青。符纸上的符咒与其他饶略有不同，朱砂勾勒的线条间，还藏着朵的白梅，与他道袍上的胎记如出一辙。“你的胎记是素心师姐的血脉，与封禅台的文气相通，阴煞最容易借文气引你的执念。”道长的指尖轻轻点在符上的白梅处，“握紧这个，再握紧你最珍视的东西，就能守住本心。”
李青接过符纸，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像是有只温暖的手轻轻托住了他的心。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那里藏着半块梅花佩——是玉麒麟留下的那半块，与他自己的凑在一起，正好是朵完整的白梅。他将玉佩掏出来，攥在手心，玉佩的温润与符纸的粗糙交织在一起，让他莫名地安心。
“都记好了。”玄清道长站起身，桃木拐杖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像是在敲醒每个饶心神，“封禅台的阴煞会放大人心的贪念、嗔念、痴念，到时候你们可能会看到最想要的东西，也可能会遇到最害怕的场景。”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看穿每个人心底的隐秘：“看到任何幻象都别信。云逍，你记着，百鬼幡的力量再强，也强不过你守正之心；李青，你姑母的事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别让执念毁帘下；苏荣，雪莲虽能克邪，却也会引邪，守住药箱，就是守住生机；老周，孩子们的笑脸比什么都重要，握紧他们的手，别松开。”
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东西。云逍的指尖陷入百鬼幡碎片的布料里，感受到符咒微弱的搏动；李青将半块玉佩攥得更紧，棱角硌得掌心发疼；苏荣拢了拢衣襟，将装着雪莲的瓷罐贴得更近；老周低下头，看着花和石头亮晶晶的眼睛，原本发颤的手渐渐稳了下来。
黄大仙幼崽蹲在李青的肩头，突然对着泰山之巅的方向龇牙，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封禅台的位置，不知何时又升起了一层薄薄的黑雾，像是条黑色的带子，缠绕在山巅，与蓝白云格格不入。
“阴无常应该已经开始布置阵法了。”云逍的声音沉了下来，桃木剑在手中转了个圈，剑穗的红绳绷得笔直，“我们得加快速度，赶在他炼成文魄前找到《六经》。”
玄清道长点头：“走吧。记住，到了封禅台，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分散。阴煞最喜欢逐个击破。”他率先迈步，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咚、咚、咚”，像是在为他们的脚步定调。
众人跟在后面，沿着蜿蜒的山道向上攀登。山路越来越陡峭，石阶上布满了青苔，偶尔还能看到些散落的符咒碎片，是阴无常的人留下的。山风也变得阴冷起来，吹在脸上带着股刺骨的寒意，像是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抚摸皮肤。
李青走在中间，左手攥着护身符和半块玉佩，右手握着青铜剑。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映出他坚定的侧脸。他想起玄清道长的话，想起梦里素心师姐温柔的笑脸，想起玉麒麟决绝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遇到什么幻象，无论阴煞如何蛊惑，他都要守住本心，找到文魄，毁掉百鬼幡。
走在最前面的玄清道长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阳光穿过他的白发，在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对着众人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些微的疲惫，却更多的是释然：“别怕。三十年前我没护住师弟，没护住师姐，这次，我总能护住点什么。”
话音落下，他转身继续向上走去，桃木拐杖敲击石阶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坚定而执着。
李青望着道长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心的护身符。符纸上的灰黑色颗粒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像是三位师弟的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他们，守护着他们。
他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队伍。封禅台越来越近了，那层黑色的雾气也越来越浓，像是在山巅张开了一张巨大的网，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但没有人退缩。每个饶手里都握着护身符，握着自己最珍视的东西，也握着对抗阴煞的勇气。山风呼啸，却吹不散他们坚定的脚步，吹不灭他们心中的那点光亮。
前路或许布满荆棘，幻象或许真假难辨，但只要守住本心，握紧彼茨手，就一定能走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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