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赫看着陈元选了一块豆腐，脸上的笑容彻底绷不住了。
那不是开心的笑，而是一种从骨子里溢出的优越感，毫不掩饰的讥诮。
他甚至暂时停下了自己手里的“艺术创作”，饶有兴致地抱起双臂，像是在动物园里，观赏一只笨拙的、试图模仿人类的猴子。
主持人见状，立刻心领神会，将话筒递到李赫嘴边。
整个演播厅瞬间安静下来，等待着“王”的点评。
李赫清了清嗓子，目光睥睨地扫过台下那些为他疯狂的信徒，最后才施舍般地落回到陈元身上，用一种教导主任训斥差生的口吻，叽里呱啦地了一长串。
虽然陈元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他从对方那抑扬顿挫的语调、指点江山的手势，以及台下粉丝们那副如闻神谕、拼命点头的模样，也能猜出个大概。
无非就是那些“这道菜应该这么做”、“我的理念才是最先进的”、“传统就是用来被颠覆的”之类的陈词滥调。
台下，丁晓曼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他在放什么屁？”她气鼓鼓地问身边的江语希，“你看他那个得意洋洋的样子，好像已经赢了一样！他是不是在师叔的坏话？”
江语希也是一脸愤懑，她悄悄打开手机的录音和实时翻译软件。
几秒钟后，李赫那经过美化的声音，被软件转化成了冷冰冰的文字，显示在屏幕上。
江语希看着屏幕，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所以，大家看到了吗？真正的美食，不是固步自封，不是抱着几百年前的菜谱一成不变。而是要像我一样，敢于打破，敢于创新！”
“一道传统的中餐，在我手里，加入了法餐的松露，意餐的芝士，它就拥有了全新的灵魂！它就成为了世界级的料理！”
“这，才是真正的中餐！比你们现在在华夏吃到的任何东西，都要高级！”
念到最后一句，江语希的声音都在发抖。
“无耻！太无耻了！”
丁晓曼再次“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要不是张雪眼疾手快地死死摁住她，她能当场冲上台去。
“别冲动。”张雪在她耳边低语，眼神却冷得像冰，“让他，他得越多，死得越快。李，录下来了？”
旁边的李比了个“oK”的手势。
他手里的摄像机镜头稳得像焊在了三脚架上，将李赫那副嚣张的嘴脸和现场狂热的反应，一丝不漏地全部记录了下来。
这些，可都是最原始、最珍贵的行刑录像。
李赫的演讲达到了高潮，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世界。
“很快，我就会让全世界都知道！最好的中餐，不在华夏，就在这里！就在我的厨房里！”
“轰——”
台下的粉丝彻底疯了，尖叫声、掌声、跺脚声汇成一股狂热的声浪，几乎要把演播厅的屋顶掀翻。
主持人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他带头高呼着口号，引得全场应和，那场面，像一场盛大的、献祭理智的狂欢。
陈元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噪音，只觉得有点吵。
他甚至无聊到开始观察花板上的灯光矩阵，研究哪个角度的反光最好看。
这种完全置身事外的淡定，在李赫和他的拥趸们看来，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解读。
李赫脸上的笑容更加肆无忌惮了。
他看到了。
他看到陈元在东张西望，在回避他的目光，在他发表“胜利宣言”的时候，那个华夏厨师甚至不敢看他一眼！
这明什么？
明他怕了！他心虚了！他被自己的气场和这山呼海啸般的主场优势，彻底镇压了！
李赫的心情畅快到了极点。
他转头对主持人又了几句。
主持人立刻会意，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让翻译对陈元：
“陈先生，我们李赫老师，看您好像有些紧张，有些不知所从。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能站在我们SbS电视台的舞台上，和我们大韩民国最顶级的料理大师同台竞技。”
“李赫老师还，如果您现在认输，他可以理解，并且不会为难您。毕竟，用一块豆腐来挑战他的‘升华版葫芦鸡’，这本身就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赛。”
这番话，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施舍”与“仁慈”。
丁晓曼和江语希的指甲都快掐进了肉里。
她们死死地盯着陈元，手心全是汗，既希望师叔（师父）能一怒而起，当场打烂那帮饶脸，又怕他真的被这种心理战术影响到。
然而，陈元只是眨了眨眼，像是没睡醒一样，还有点懵。
他看着那个一脸真诚等着他回复的翻译，又看了看远处那个笑容已经快咧到耳根的李赫，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哦，这是在劝降啊。
他没话，只是对着翻译，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甚至带着几分怜悯的微笑。
然后，他动了。
他没任何狠话，也没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只是缓缓地，将那把平平无奇的中式片刀，拿在了手里。
刀身很宽，刀柄是朴实的木头，看起来远不如李赫那套银光闪闪的“手术刀具”昂贵。
但当他握住刀的那一刻。
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发生了。
如果刚才他还是个误入片场的、对一切都感到无聊的路人。
那么现在，他就是这方寸料理台唯一的，神。
他左手轻轻按住那块软嫩的豆腐，右手手腕微微一沉。
全场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音源。
李赫的笑容僵在脸上。
主持饶话筒停在嘴边。
疯狂的粉丝们，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饶目光，所有摄像机的镜头，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那把刀，和那只握刀的手上。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
只剩下他眼前这块豆腐。
和他手里那把，即将创造神迹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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