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亲王坐在主位,看着女儿难得的女儿情态,心里因长子出家而郁结的闷气,稍稍散了些。他沉声开口,话是对顾王妃的:“宋探花不止是学问好。他处事有章法,不骄不躁,是个能担事的。静姝配他,是静姝的福气。宋家如今……家风清正,前景也好。”他特别补充了一句,“更重要的是,宋家有祖训,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静姝过去,至少后宅清净,没那些乌七八糟的事。”
顾王妃听了,眼睛更亮了些,心里最后那点不确定也落霖。她当初与叶婉云是手帕交,知道宋家这门风,这也是她乐见其成的重要原因之一。她转头对女儿嘱咐,语气更笃定了:“你听见你父王的了?宋家规矩好。你往后可要懂事些,好好过日子。”
“知道啦,母妃。”燕静姝晃着母亲的手臂,脸上是藏不住的明媚笑意,心里也为那个“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悄悄松了口气。
两家心意明确,便只差选定吉日,走个过场的正式定礼了。这桩婚事如同一阵和煦的秋风,悄然驱散了些许笼罩在两府上空的阴云,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暖意与盼头。
而五皇子府书房里,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燕承亮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份由宋昀带来的纸页上。那不是章程,而是一份关于某种名为“水泥”的新材料的详细明,附有简单的实物样。纸上的字迹是宋知画的,清晰有力,旁边还画着示意图。
他拿起那块略显粗糙的硬化样,在手中掂拎,分量不轻,质地坚硬。指尖摩挲过表面,触感粗粝却异常坚实,与寻常的灰泥截然不同。明上写着:以此物混合沙石,加水搅拌后,可在短时间内硬化如石,坚固耐久,不惧雨水,可用于筑城、修路、建造房屋,远胜夯土与普通灰浆。
他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样品和冷静的文字,看到她试验、调配、记录时专注沉静的侧影。
林弘轩看着好友眼中复杂的情绪,有欣赏,有倾慕,有担忧。他叹了口气,知道有些心结,只能当事人自己解开。他最终只是拍了拍燕承亮的肩膀:“殿下,您想得太多了。宋姑娘那样的人,岂是怕麻烦的?您看,她得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头一个想到的便是托宋大人带给您过目。这份信任和心意,寻常可有?您还是……找个机会,亲自去问问她这‘水泥’之事吧。这东西若真如她所言,于边关防御、于各地水利道路,可是大的好事。就当是……讨论正事。”
燕承亮没有立刻回答。他用指关节敲了敲那块水泥样品,发出沉闷结实的轻响。窗外,色渐渐暗了下来,他掌中的那块灰烬色的硬块,却仿佛蕴藏着能改变土木基石的力量,也无声地牵动着他的心绪。去看她……或许,确实该找个由头。
西郊庄园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烟火气和生石灰的涩味。燕承亮特意挑了墨青带着弟子去查看新窑火候的时辰过来。
宋知画正在棚下记录一批试块的硬度数据,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他,手上动作未停,只客气地点零头:“殿下怎么亲自来了?水泥的事若有疑问,墨青先生或是我兄长都能解答。”
她语气平和,却带着清晰的疏离,像在两人之间划下一条看不见的线。
燕承亮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准备好的关于水泥进度的话堵在嘴边。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和沉静的侧脸,远处隐约传来工匠敲打石料的叮当声,空气里的灰尘在阳光中缓慢浮动。
“水泥的事……不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平时干涩,“我今来,是想问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宋知画放下手里的炭笔,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他:“殿下笑了。殿下军务繁忙,我也诸事缠身,何来躲避一。”
“那封信,”燕承亮向前一步,手杖点在夯实的泥地上,“我从边境寄回的家书,你收到了,却没有回。我知道你收到了。”
宋知画沉默了片刻,棚下的阴影落在她脸上。“殿下的信,提到火器战况,也问候了孩子们。于公,战报我已悉知;于私,殿下关怀,我心领了。并无必须回信之事。”
“宋知画。”燕承亮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里压着某种东西,“你明白我的不是这个。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
他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心一横,那些在心底翻涌了无数遍的话终于冲口而出,比面对千军万马时更需要勇气:“我对你……不止是赏识,不止是感激。我想站在你身边,不是以皇子的身份,也不是以合作者的身份。我想……以后的日子,都能像商量火药、像此刻看着你一样,光明正大地陪着你。”
他话完,棚下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有远处模糊的鸟鸣。他紧紧盯着她,带着孤注一掷的期盼,也带着深深的恐惧。
宋知画静静地听完,脸上没有惊讶,也没有羞恼,只有一种了然和淡淡的疲惫。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拂过草叶的风。
“殿下,”她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像山涧的溪水,清冽透彻,“我很感激殿下的厚爱,更感激殿下一直以来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这份情谊,我铭记在心。”
她顿了顿,目光坦然地看着他:“但我也必须清楚。如今的我,只想将两个孩子平安抚养长大,将医学院和手头这些利国利民的事情做好。至于男女之情……我暂时无心于此,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恐怕也无心于此。”
燕承亮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但他仍不甘心,执拗地问:“是因为……还放不下他?还是……你心里有了旁人?”问出这句话,他舌尖都发苦。
宋知画摇了摇头,语气依然平稳:“与燕世子无关,那段过往早已了结。也没有旁人。殿下,您是人中龙凤,未来自有锦绣前程,会有更合适、更尊贵、更能与您并肩而立的女子站在您身边。而我,”她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淡,“一个和离过、带着两个孩子的女子,既不适合后宅之争,也不适合站在您身侧,承受那些随之而来的目光与风浪。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
她的话条理分明,理由充分,甚至体贴地为他着想,却也将所有可能斩断得干干净净。
燕承亮站在那里,感觉秋日的阳光明明照在身上,却透不进一丝暖意。她的每一个字他都无法反驳,正因为无法反驳,才更觉无力。他所有的勇气和侥幸,在她清醒到近乎冷酷的理智面前,溃不成军。
最终,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言,有失落,有痛楚,也有一丝被理解的苦涩。他什么也没再,只是缓缓点零头,握紧手杖,转身,一步一步,离开了这片弥漫着烟火与生涩气味的棚子。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沉重的孤寂。
宋知画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庄园门口,才慢慢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炭笔。纸上记录的数据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指尖用力,在粗糙的纸面上留下清晰深刻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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