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年的盛夏，酷烈难耐。
李向阳刚从轧钢厂医务室下班，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身上工装的后背也湿了一块。
“哟，向阳，下班了？”一个戴着眼镜，摇着蒲扇的身影从前院西厢房门口探了出来，是三大爷阎埠贵。
他镜片后的目光像算盘珠子，精准地扫过李向阳手中的西瓜和鲫鱼。
喉结不自觉地上下动了动，“这西瓜，品相可真不赖！在哪儿踅摸的？”
李向阳停下脚步：“三大爷，厂门口碰巧遇上的，乡下老乡挑来卖的，没几个钱，图个新鲜解渴。”
他深知阎埠贵的性子，不等对方再深究，便自然地转了话头。
“这儿太毒，您和三大妈也熬点绿豆汤，祛祛暑气。”
“哎，是是是，回头就熬。”阎埠贵讪讪地笑了笑，目光还黏在那水灵灵的西瓜上。
李向阳朝他点点头，拎着东西继续往中院走。
水池边，秦淮茹正弯着腰，用力搓洗着一大盆衣服，汗水沿着她的鬓角滑落，将碎发黏在微红的脸颊上。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露出一个带着疲惫的、习惯性的笑容：“向阳兄弟回来了。”
“秦姐，”李向阳看着她明显隆起的腹部，以及脚边玩着泥巴、脸脏兮兮的当，心中微叹。
语气放得更缓了些，“热，活儿慢慢干，别累着了，身子要紧。”
“嗐，没啥，都习惯了。”秦淮茹用胳膊肘擦了擦额角的汗。
目光掠过那几条鲜活的鲫鱼，里面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给晓慧和一大爷他们改善伙食啊？”
“嗯，熬点汤，大家都清淡清淡。”李向阳应了一声。
穿过月亮门，回到自家门口。屋门敞着。
妹妹李晓慧正趴在靠窗的桌子上写作业，手里的大蒲扇摇得呼哧作响，脸还是热得红扑颇。
“哥！”看见李向阳的身影，晓慧立刻丢下笔和扇子，像只欢快的鹿般蹦过来。
眼睛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西瓜，“西瓜！”
“馋猫，眼神倒尖。”李向阳笑着把沉甸甸的西瓜递给她。
“拿去，用盆接点凉水泡着，等哥把饭做好再牵”
“知道啦！”晓慧欢喜地地抱着西瓜，心翼翼地往后院公用的水龙头跑去。
李向阳这才迈进屋。
一大妈正坐在门内的马扎上纳鞋底，听见动静，抬起眼，慈祥地笑道：
“回来了？这大热，快歇歇。哟，还买了鱼？”
“嗯，太热，怕大家没胃口，熬点鱼汤，再拌个凉面，吃着爽口。”
李向阳把鱼放进灶台上的盆里，顺手拿起挂在一旁的旧围裙系上，“一大爷还没回？”
“快了，车间里更是闷罐子似的……”
一大妈话还没完，院里就传来了易中海那熟悉而略显沉重的脚步声。
“一大爷。”李向阳探出身，招呼了一声。
易中海穿着一身沾着油污的深蓝色工装，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后背湿透，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嗯，回了。向阳，你这又是要弄什么好吃的？”
“冬瓜鲫鱼汤，麻酱拌面，热，吃这个舒服。”
李向阳一边回答，一边已经手脚麻利地开始处理那几条鲫鱼。
晓慧泡好西瓜，乖乖回来继续和作业奋斗，但眼神总忍不住往灶台那边瞟。
李向阳将处理干净的鲫鱼沥干水，铁锅烧热，用一块肥肉擦出油星，将鱼滑入，火慢煎至两面金黄。
随即，他舀起一大瓢滚开的沸水，沿着锅边“刺啦”一声冲入。
霎时间，白色的水汽蒸腾弥漫，浓郁的鲜香也随之炸开。
不多时，锅里的汤色就变得如牛奶般醇白。
他再加入切得薄薄的冬瓜片，撒上几片姜，转为文火咕嘟着。
当冬瓜炖得近乎透明，用筷子一戳即烂时，李向阳才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和少许胡椒粉，将一大盆奶白鲜香的冬瓜鲫鱼汤端上了屋中间的方桌。
过了凉水的面条沥干水，盛入碗中，浇上浓稠的麻酱汁，再码上切好的黄瓜丝，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吃饭了！”
四人围桌而坐，中间那盆鱼汤的热气与香气氤氲开来。
晓慧迫不及待地先夹起一块吹着气：“好香！哥，你做的鱼汤最好了！”
李向阳给她盛了半碗汤，又挑了一块没刺的鱼肚子肉放进去：
“慢点，吹凉再吃，心鱼刺。”
接着，他盛了满满一碗汤，里面带着好几块冬瓜和半条鱼，自然地放到易中海面前。
“一大爷，您最辛苦，先喝碗汤垫垫，去去乏。”
易中海接过碗低头喝了一大口汤，鲜美的滋味从舌尖一路暖到胃里，也暖到了心里。
“向阳啊，”他放下碗，语气里带着深沉的感慨。
“这鬼气，车间里真跟蒸笼没两样，忙活一，骨头缝儿里都透着累。
可一进这屋，看到你们，吃到你这口热汤饭，啥累都值了。
还是家里好，你这手艺，没得挑。”
李向阳又给一大妈夹了块鱼腩，闻言笑道：
“一大爷，您和一大妈辛苦了大半辈子，现在就该是我们辈照顾你们的时候。
家里有我和晓慧呢，别的不敢保证，一日三餐，总能让您二老吃得顺心、踏实。”
这话得平静自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易中海听着，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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