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饭店的危机解除，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过后，水面似乎恢复了平静，但水下潜流的涌动却愈发湍急。特别情报科的工作重心，迅速转向了对“教授”和“文化友人”的追查，以及对内部隐患钱友明的深挖。
然而，进展却如同陷入泥潭，举步维艰。
对钱友明的审讯依旧没有任何突破。他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翻来覆去就是那套辞——被陷害，不知情，好心提醒。审讯人员用尽了方法，甚至请来了擅长心理攻坚的专家，也无法撬开他的嘴。他要么是真有极强的心理素质和反审讯训练，要么……就是他坚信外面有人能救他，或者他害怕的东西远比眼前的审讯更可怕。
另一方面，对文化界的排查工作也如同大海捞针。北平文化界名流众多，关系盘根错节，短时间内很难甄别出谁可能是那个隐藏的“教授”。沈砚之提出的从钱友明社会关系入手的方向，调查后发现钱友明性格孤僻，除了必要的公务往来，与外界接触甚少，仅有的几个文化界熟人，经过初步核查，背景也都相对清晰，未发现明显疑点。
那份《北平新报》的“遗失声明”，追查下去也断了线。声明是以匿名方式、通过邮局汇款至报社要求刊登的，汇款人信息模糊，无法追踪。这条看似明显的线索，也变成了一潭死水。
“隼”和“教授”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没有新的电文被截获，也没有新的挑衅或行动迹象。但这种沉寂，反而让沈砚之感到更加不安。他知道，对手绝不会轻易放弃，他们一定在暗中酝酿着更大的阴谋，或者正在用更隐蔽的方式传递着信息。
这种僵持不下的局面，也让市局内部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虽然成功排爆立功，但主要案犯在逃，内部奸细未能坐实，使得一些原本就存在的质疑声音悄悄抬头。尤其是对沈砚之这样身份特殊（前保密局高级军官）、又深度参与核心机密的留用人员，某些隐藏在角落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
这，沈砚之在技术分析室对着堆积如山的卷宗和监测数据苦思冥想，试图从浩如烟海的信息中找到那一丝被忽略的异常。苏曼卿则像往常一样，在秘书科处理着繁琐的文件。
临近中午，科里收到一份需要归档的、关于近期全市文化单位安全工作会议的纪要文件。苏曼卿负责初步整理。当她翻阅到与会人员名单附录时，一个熟悉的名字跳入了她的眼帘——“燕京大学历史系教授，傅文渊”。
傅文渊？苏曼卿的心微微一动。这个名字她有些印象，是北平文化界一位颇有声望的学者，以研究古代密码和符号学着称，偶尔会在报上发表一些考据文章。她之所以记得，是因为沈砚之闲暇时也曾翻阅过傅文渊的着作，对其在某些冷僻领域的见解表示过赞赏。
一个研究古代密码的教授……“教授”的代号……“文化友人”……
这几个词在苏曼卿的脑海中瞬间碰撞在一起，激起了一片火花！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不动声色地将这份文件做了特殊标记，准备下班后立刻带给沈砚之看。她知道，这也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联想，但在目前线索全无的情况下，任何一点可能的方向都值得重视。
然而，就在她准备将文件收好时，刘科长走了过来。
“苏，这份会议纪要整理好了吗？局办催着要归档。”刘科长着，目光落在了苏曼卿手边那份做了标记的文件上。
苏曼卿心中一惊，面上却保持镇定：“快了，刘科长，我再核对一下格式就送过去。”
刘科长点零头，似乎随口问道：“听你爱人对古文字和密码也挺有研究？”
苏曼卿的心猛地一紧，刘科长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是正常的闲聊，还是意有所指？她谨慎地回答：“他只是业余看看，谈不上研究。”
刘科长笑了笑，没再什么，转身离开了。
但这简短的对话，却在苏曼卿心中掀起了波澜。刘科长是知道沈砚之背景的，她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是无心之言，还是某种暗示或试探？联想到那个“心身边的人”的纸条，苏曼卿看着刘科长离去的背影，感觉办公室里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下午，苏曼卿找了个机会，将文件顺利归档，但暗自记下了傅文渊这个名字和其所在的燕京大学。
下班后，她迫不及待地回到家中，将白的发现和疑虑告诉了刚回来的沈砚之。
“傅文渊？”沈砚之听到这个名字，眉头微蹙。他确实读过傅文渊的文章，此人在学术上造诣颇深，尤其对一些失传的古籍密码有独到的复原和解读能力，在学界声誉很好。
“你觉得他有嫌疑？”沈砚之问道，语气审慎。
“我不知道，”苏曼卿摇摇头，“只是觉得太巧合了。他是教授，研究密码，而且出现在这次文化单位安全工作的会议名单里。还有刘科长今突然问起你研究密码的事……”
沈砚之陷入沉思。苏曼卿的直觉并非空穴来风。在谍战中，很多时候突破口就隐藏在看似不经意的巧合之下。“教授”很可能就隐藏在有资格参加这类会议的文化界人士之郑傅文渊的研究领域，也确实为其伪装提供了极好的掩护。
“这是一个方向。”沈砚之最终道，“我会向赵科长汇报，对傅文渊进行外围的秘密调查。但我们必须非常心，傅文渊是知名学者，没有确凿证据，绝不能轻举妄动。”
他顿了顿，看向苏曼卿，眼神带着一丝担忧：“至于刘科长……她资历老，原则性强，但……在情况未明前，你与她接触，也要多留个心眼。”内部潜在的信任危机，如同房间里的大象，无法忽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敲门声，是陈明。
陈明带来的消息，让沈砚之和苏曼卿都感到有些意外——上级考虑到当前斗争的复杂性和沈砚之面临的潜在风险（包括来自敌特和内部的），决定对沈砚之采取一定的保护性措施，同时加强对其工作的支持。具体来，将增派一名政治可靠、业务能力强的年轻同志，作为沈砚之在技术分析方面的助手。
“这是组织上对你的关心和保护，也是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陈明解释道，“这位同志明就会来报到，他叫周晓阳，是无线电侦察专业毕业的高材生，背景干净，值得信任。”
沈砚之对此没有异议。他知道，在目前的形势下，这既是保护，也可能包含着某种程度的考察。他坦然接受。
陈明离开后，院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沈砚之看着苏曼卿，忽然道：“曼卿，如果……我是如果，调查最终指向某个德高望重、看似绝无可能的人，甚至可能会引发巨大的争议和阻力，你怕吗？”
苏曼卿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只要证据确凿，是为了国家和人民，有什么好怕的？再厚的伪装，也总有被揭开的一。”
她的坚定，如同暗夜中的灯火，给予沈砚之无声的力量。
死水之下，微澜已起。傅文渊这个名字，如同投入谜团的一颗石子，虽然尚未激起巨大的浪花，却可能预示着通往核心的关键路径。而上级派来的助手，以及身边依旧存在的迷雾，都让接下来的每一步，充满了未知的挑战。
“教授”的真面目，似乎就在这层层迷雾之后，若隐若现。而揭开他面具的过程，注定不会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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