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像一条疲惫的钢铁巨蟒，在城市的腹腔中沉闷地穿梭。
温婉被人潮裹挟着挤出车厢，快步走向“萌芽”工作室所在的创意园区。幼儿园门口那场令人作呕的闹剧，像粘在鞋底的口香糖，虽被刻意忽略，却依旧残留着膈应的痕迹。
她甩甩头，试图将林薇薇那张虚伪的脸和琛琛受惊的眼神从脑子里清除出去。
工作。她现在只需要工作。
推开工作室的门，咖啡和松节油的味道混合着忙碌的气息扑面而来。柯正对着电话语速飞快地确认着什么，阿哲戴着耳机紧盯屏幕建模，莉莉则对着打样回来的布料样品蹙眉挑剔。
“温姐早！”柯捂住话筒，飞快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早。”温婉应了一声，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
杨曦还没到。她打开电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迅速进入状态。屏幕上是他昨晚熬夜整理的市场调研数据和分析报告，还差一个收尾。
她需要专注。
手指刚摸上键盘，手机就嗡呜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固定号码。
温婉的心下意识一紧。又是他？换座机打了？
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号码，像是盯着一条吐信的毒蛇。接？还是不接？
犹豫了几秒，她最终还是冷着脸拿起了手机。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她需要明确地、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死心。
“喂。”她的声音冷硬，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略显焦急的中年女声：“您好，是琛琛妈妈吗？我是幼儿园的王老师。”
温婉愣了一下，紧绷的神经瞬间被担忧取代：“王老师？是我，琛琛怎么了？”
“您别急，琛琛身体没事。”王老师连忙解释，但语气依旧有些为难，“就是...就是情绪特别不好。早上您走后，他就一直闷闷不乐，刚才课间活动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哭起来了，怎么哄都哄不好，嘴里一直念叨着不要阿姨...非要现在就要妈妈...”
不要阿姨...
温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发麻。
早上林薇薇的出现，果然还是刺激到了孩子！
她几乎能想象到琛琛那害怕又无助的样子，脸哭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王老师，麻烦您把电话给琛琛，我跟他句话。”温婉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
“哎，好，好，您稍等。”
一阵窸窣声后，电话那头传来琛琛撕心裂肺的哭声，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呜咽：“妈妈...呜呜...我要妈妈...坏阿姨...走开...呜呜...”
每一声哭喊都像鞭子抽在温婉心上。
“琛琛，宝贝，不哭，妈妈在，妈妈在呢。”她放柔声音，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而可靠，“听妈妈，妈妈下午一定第一个去接你，好不好？我们拉钩钩。”
“不要...不要下午...现在就要...呜呜...爸爸坏...带坏阿姨来...琛琛不要...”孩子的逻辑混乱，却异常清晰地表达着内心的恐惧和抗拒。
温婉的眼圈瞬间红了。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哽咽出声。
“好，好，不要爸爸，不要阿姨，只要妈妈。”她顺着儿子的话安抚，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琛琛最勇敢了，再坚持一下下，妈妈下班马上就飞过去接你，好不好？给你带最喜欢的蛋糕？”
她反复保证，柔声哄劝，几乎用尽了所有耐心和力气，电话那头的哭声才渐渐了下去，变成了委屈的抽噎。
“...妈妈话算话...”
“算话，一定算话。”
好不容易哄着老师把琛琛带回了教室，温婉挂羚话，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虚脱般地靠在椅背上，手心全是冰凉的冷汗。
怒火和后怕，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
凌云！
林薇薇！
他们凭什么？！凭什么一次次来惊扰她的孩子？！凭什么把大人之间肮脏的博弈，强加在一个才四岁的孩子身上！
“温姐？你没事吧？”柯凑过来，担心地问，“你脸色好白。”
温婉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底翻涌的猩红，摇了摇头：“没事。”
她不能倒下，更不能在工作室失态。
她重新坐直身体，握紧鼠标，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的报告上。
只是那握着鼠标的手指，因为极力克制，微微颤抖着。
午休时间，她毫无胃口，只啃了几口面包，便继续埋头工作。必须在下班前完成报告，她不能耽误接琛琛。
下午三点多，报告终于完成。她仔细检查了一遍，发到了杨曦的邮箱。
刚松了口气，准备收拾东西提前一点去幼儿园等着。
手机又响了。
还是凌云的号码。
温婉看着屏幕上那个名字，眼神瞬间结冰。
她接起电话，没等对方开口，冰冷的声音像淬了毒的箭矢，直射过去：
“凌云，我警告你。离琛琛远一点。”
“还有你那个林薇薇，让她滚远点！”
“再敢去幼儿园骚扰我儿子，我不介意让全城都知道，凌氏总裁和他的情人是怎么合伙逼疯一个四岁孩子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随即传来凌云压抑着怒火的、阴沉的声音：“温婉，你又在发什么疯？薇薇只是好心去看望一下琛琛...”
“好心？”温婉嗤笑一声，打断他，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寒意，“她的‘好心’，就是吓得我儿子在幼儿园哭到崩溃？就是让他到现在还惊魂未定，一口一个‘不要阿姨’？”
“凌云，你听清楚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琛琛是我的底线。谁敢碰他，我就跟谁拼命。不信，你大可以试试看。”
完，她根本不给凌云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挂断羚话。
胸口剧烈起伏，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
但她没有时间平息情绪。
clock 指向三点四十。
她抓起包，跟柯打了声招呼，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工作室。
幼儿园门口，已经零星有家长在等待。
温婉站在最前面，眼睛死死盯着园区里面，心跳得飞快。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
孩子们像鸟一样欢快地涌出来。
温婉踮着脚，焦急地寻找着那个的身影。
终于，看到王老师牵着琛琛的手走出来。
琛琛的脸还耷拉着，眼睛有些红肿，看到温婉的瞬间，那双大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挣脱老师的手，像颗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妈妈！”
温婉蹲下身，一把将儿子紧紧搂进怀里，抱得那么用力，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妈妈来了，宝贝，妈妈来了...”她不停地重复着，亲吻着儿子的头发，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和依赖，悬了一下午的心，才终于重重落回实处。
“琛琛不要爸爸...不要坏阿姨...”琛琛把脸埋在她颈窝，带着哭腔声嘟囔，手紧紧抓着她的衣服，生怕她消失一样。
“不要，我们谁都不要。”温婉抱起儿子，声音温柔却坚定，“只要妈妈。”
她抱着琛琛，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宾利，如同幽灵般，再次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路边。
车窗降下。
露出的，是凌云那张冷峻阴沉、仿佛能刮下寒霜的脸。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钉在温婉和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琛琛身上。
琛琛一看到爸爸，身体猛地一僵，立刻把脸死死埋进温婉肩膀，发出一声带着恐惧的呜咽：“妈妈...怕...”
温婉抱紧儿子，面无表情地回视着车里的男人。
眼神冰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告和敌意。
仿佛在——
你敢过来试试。
凌云的目光在她冰冷决绝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落在儿子那明显抗拒恐惧的背影上。
他的眉头死死拧紧，下颌线绷得像铁。
最终，他没有下车。
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怒意，有不解，或许还有一丝...被自己儿子如此抗拒的难堪和...震动？
车窗缓缓升起，遮住了他所有表情。
黑色的宾利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然后像是负气般，猛地发动，汇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温婉抱着还在轻微发抖的儿子，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秋风卷起落叶，打着旋儿，从她脚边掠过。
带来一丝寒意，也带走了一些东西。
她知道，这场关于孩子的拉锯战，远远没有结束。
但至少这一刻，她守住了。
她低头，亲了亲儿子冰凉的耳朵。
“不怕了，琛琛。”
“妈妈在。”
“妈妈会一直一直在。”
她抱着儿子，转身，朝着家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却无比坚定。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单薄，却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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