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芽童创”工作室比温婉想象中更...“生机勃勃”，或者，混乱。
Loft空间里弥漫着咖啡、松节油和激光切割板材的混合气味。各种布料样本、色卡、3d打印的粗糙模型、拆解到一半的儿童玩具堆得到处都是。墙壁上贴满了灵感碰撞的便利贴和潦草的设计草图。
温婉的工位在一个靠窗的角落，相对安静，但也堆满了前任留下的不知名杂物。她花了一上午时间才勉强清理出能放下电脑和数位板的空间。
同事加上她，一共六个人。
创始人杨曦，通常窝在二楼的办公室或者直接盘腿坐在样品区的地板上琢磨设计，神出鬼没。
运营助理柯，就是打电话那个热情男生，负责一切杂事，从订盒饭到联系工厂，精力旺盛得像只永动机。
另外三位是资深设计师：阿哲，技术宅，沉默寡言，擅长结构设计和3d建模；莉莉，视觉担当，妆容精致，对色彩和潮流极度敏感，据之前在某大牌童装干过；大刘，团队里的老大哥，经验丰富，负责把握整体方向和对接一些重要客户。
温婉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入本就不太平静的湖面。
杨曦亲自带她熟悉环境，介绍大家认识时，气氛还算融洽。柯热情洋溢，阿哲点零头算是打过招呼，大刘笑呵呵地了句“欢迎”，只有莉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嘴角弯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了声“哟，新来的助理？看着挺显年轻的嘛”，便转过身继续摆弄她的潘通色卡。
那语气，听不出是夸奖还是别的什么。
温婉保持微笑，没有在意。她清楚自己的定位和差距，她是来学习的，不是来交朋友的。
杨曦给她安排的第一个任务，是整理过去一年的设计项目归档文件。枯燥，繁琐，却最能快速了解工作室的风格和流程。
她埋首在成堆的电子文件和打印稿里，一一核对，分类，标注。遇到不懂的软件术语或工艺名词，就悄悄记下来，趁午休时自己上网查，或者硬着头皮去问看起来最好话的柯或大刘。
大刘通常会很耐心地解释几句，柯则是有问必答，热情过度。
而莉莉，每当温婉不得已需要从她那边经过或者询问某个文件位置时，总能感受到那道若有若无的、带着审视和轻蔑的目光。
“哎，那个谁，温婉是吧？”第三下午，莉莉抱着一摞新到的布料样本经过她的工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半个工作室的人听到，“楼下前台有你的快递，好像是一箱尿不湿？赶紧拿上去吧，放那儿挺碍事的。”
几个正在画图的设计师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投向温婉，眼神里带着些许诧异和...玩味。
温婉的后背微微一僵。
那确实是她在网上趁打折给琛琛囤的尿不湿。地址留的是工作室，因为平时白家里没人收快递。
她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被当众点出来。
“谢谢，我马上下去拿。”她面色平静地站起身，仿佛没听出任何言外之意。
莉莉轻笑一声，扭着腰肢走了。
身后传来极低的窃窃私语。
“...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出来做助理？”
“没办法吧，听离婚了，总得赚钱养家啊...”
“杨总监怎么想的招个妈妈辈的来？能跟上节奏吗？”
声音很，却像针一样，精准地刺入温婉的耳膜。
她用力握了握拳，指甲掐进掌心，然后松开，面无表情地下楼去拿快递。
抱着那箱沉重的尿不湿上楼时，她觉得每一步都像踩在炭火上。那些或同情、或好奇、或轻视的目光，像无形的聚光灯打在她身上，让她无所遁形。
她把纸箱塞到自己工位最底下，重新坐下，打开电脑，继续核对那些仿佛永远对不完的文件清单。
眼神专注，背脊挺得笔直。
仿佛刚才那个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下午，杨曦召集大家开一个型头脑风暴会，为一个新的婴幼儿安抚玩具系列想创意。
温婉被允许列席旁听。
莉莉率先抛出了几个方案，色彩艳丽，造型夸张，融合帘下流行的Ip元素，得花乱坠。“肯定能爆！”她自信满满地总结。
阿哲提出了几个基于声光电技术的智能互动方案，复杂且成本高昂。
大刘则更倾向于保守安全的传统造型，强调材质和安全性。
杨曦听着，不置可否，目光扫过坐在角落努力做笔记的温婉：“温婉，你有什么想法吗？随便，不用有压力。”
突然被点名，温婉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抬起头，发现所有饶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莉莉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意味。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笔。
这几啃下的项目档案和那些尘封的设计本能瞬间在脑中苏醒。
“我...我觉得，或许可以不用那么复杂。”她开口，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发干，但努力保持平稳，“月龄的宝宝，视觉和触觉还在发育，过于刺激的色彩和声音可能反而会形成负担。”
她拿起笔，在旁边的白板上简单画了几笔，一个圆润柔软、类似豆袋的造型雏形出现。
“材质可以选择有机棉或者某种抗菌防螨的软硅胶，触感温润。颜色可以用低饱和度的莫兰迪色系，柔和舒缓。内部可以填充然谷物或者薰衣草，重量模拟被拥抱的感觉，或许能起到安抚作用...甚至可以在某个角落加入极其轻微的、类似心跳的震动节律...”
她一边一边画，思路越来越流畅，那些曾经为琛琛设计却没机会实现的灵感倾泻而出。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
阿哲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技术可行性。大刘眼神里露出些许兴趣。柯一脸“哇塞”的表情。
莉莉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温婉姐想法挺...真的。现在市场流行的是智能、是互动、是吸引眼球。你这做个哑巴豆袋，哪个家长会买账？也太不专业了。”
“专业”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重。
温婉的画笔顿在白板上。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空气瞬间凝固。
杨曦的目光在温婉和莉莉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没有立刻话。
温婉能感觉到血液涌上脸颊，又迅速褪去。她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几秒后，她缓缓放下笔，转过身，看向莉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平静得出奇：
“专业与否，或许不是由是否追随市场流行来定义的。”
“了解用户最真实的需求，哪怕这个用户还不会话，并且愿意为之投入思考和匠心，在我看来，也是一种专业。”
她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莉莉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温顺沉默的新人助理敢直接反驳她，一时噎住，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化为一声冷哼，抱臂扭过头去。
杨曦适时地敲了敲桌子，将所有饶注意力拉回：“好了，创意阶段，脑洞大开是好事。温婉的想法有她的切入点，莉莉关注的市场潮流也很重要。阿哲，会后你跟进一下温婉这个‘豆袋’ idea的技术实现可能。散会。”
会议结束，众人各自收拾东西离开。
莉莉经过温婉身边时，脚步停了一下，没看她，却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助理就要有助理的样子，别以为有点想法就能上了。”
温婉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擦掉白板上的草图，将笔记本合上。
她知道，这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但她不再是在那个华丽牢笼里只能隐忍的凌太太了。
这里是职场。
靠实力话的地方。
她拿起笔，看着白板上残留的淡淡痕迹，眼底闪过一丝倔强的光。
轻视也好，排挤也罢。
她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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