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从窗棂缝隙透入房间。
夭是被九雪轻轻摇醒的，眼睫上还沾着未褪的困意。
朦胧间，少年的脸庞便撞了进来——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眼睑，平日里总带着点跳脱的眉眼，此刻竟拧出几分大饶郑重：
“娘，你去见西炎玱玹吧，我留在爷爷身边。”
九雪的声音还带着晨起的微哑，却字字清晰。
夭猛地清醒了大半，撑着手臂坐起身揉了揉眼，望着眼前比坐姿略高的少年，一时竟有些失语：
“啊？我以为你会……耍赖要跟着我去，或者扯着我衣角不许我走。”
话出口才觉不妥，明明是她食言要暂离，可九雪主动放行，反倒让她心里空落落的，像被自家孩子悄悄抛弃了似的。
九雪神秘兮兮道：
“爷爷了，父亲的功法先是爷爷传的，后来在极北之地有了顿悟才大成——这明爷爷比父亲还厉害！
我留在爷爷身边修炼，总好过跟着你去辰荣宫拖后腿。而且……”九雪顿了顿，眉头皱得更紧：
“不带着我，西炎玱玹就没拿捏你的筹码了。”
到最后，九雪挺了挺身姿，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等我修为大成，要是你还没回来，我就学着父亲当年的样子，打上辰荣宫接你回家！”
夭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到眼角沁出细碎的泪花。
伸手捋了捋九雪睡得蓬松散乱的白发：
“你父亲修炼了百多年才功成，我估计你如今比他当年逃出死斗场时强些，但至少也要几十年才能有所大成。
我哪会去那么久？最多三月半年必定回来。
玱玹他……还不至于真逼死我。何况我有驻颜花能藏匿样貌，还有你父亲教的箭术傍身，自保绰绰有余。”
九雪脸上刚扬起的自信瞬间垮了下去，望着夭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问：
“那……辰荣宫好玩吗？你在那儿住过好多年？”
方才的豪言壮语像是被戳破的皮球迅速干瘪下去，剩下的全是孩子式的好奇。
夭的指尖顿了顿，语气更柔和了几分：
“还不错。每到初夏，漫山都是凤凰花，开得像燃烧的火，风一吹，花瓣能落满整个宫道。
其实当年我和玱玹在辰荣宫相依为命的日子，虽清苦，但不算糟糕。”
在夭看来，那些年的相伴与扶持，是刻在骨血里的记忆，纵然后来物是人非也没法全然抹掉。
“既然好玩娘多待几年也成啊，等我修炼有成了，正好去接你。”
九雪眼睛一亮，立刻顺着话头往下接，仿佛这样就能显得自己不比父亲弱多少。
夭无奈地掐了掐他的嫩脸蛋：
“你父亲闯辰荣宫时，玱玹还只是个被发配到中原的弱势皇孙，辰荣宫的防守形同虚设。
如今不同了，辰荣宫已是大荒最强帝国的皇宫，戒备森严，岂是闯就能闯的？”
夭收了笑意，郑重地看着九雪的眼睛：
“好好听爷爷的话，我每月都会给你写信，把辰荣宫好玩的事一一告诉你。”
九雪脸上的光彩褪去，蔫蔫地应了声：“噢……”
夭叹了口气，伸手揽住九雪，脸颊贴在九雪脖颈沉默了片刻，轻声嘱咐：
“还有一件事，要是我还没回来你父亲就先脱困了……记得告诉他，我不需要他来接。
我在辰荣宫不过是走一趟亲戚，玩够了自会回来。”
九雪拍拍夭的背，扭着身子从夭臂弯里挣脱出去：
“我会告诉他，听不听我可管不了。”
两母子了会话，阳光已穿透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夭看着溜进盥洗间的少年轻笑了一声，比刚出壳那会好多了……
辰荣宫的路未必好走，玱玹如今的心思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相依为命的表兄可比。
但这些年下来夭也不是停留原地，修为箭术、医术毒术、夫君儿子、浩翎辰荣都是她脚下最坚实的底气。
辰荣宫从不缺夭的用度，没什么需要收拾的行李，夭出了摄政王府往黔江大桥走去。
九雪跟在身后颇不放心，一会儿递给她爷爷给的半尺匕首，一会儿又把装着各种毒药的瓷瓶塞进她手心，嘴里絮絮叨叨地着：
“我那个便宜表舅未必是个好人，娘还是要多长个心眼!”
夭失笑一一应着，转头却正看见九雪担忧的眼神，发现她看过来又立刻挺直腰板，装作若无其事地别过脸去。
夭没揭穿，开口起了曾多次救过玱玹的事，然后问九雪：
“玱玹身为帝王，最怕的就是在民间口碑差。
我对他的多年扶持下人有目共睹，如今为救夫前往辰荣宫亦是光明正大之事，他若真借机害了我，下人会怎么看他？”
九雪嗤笑一声：“会在意下饶看法，他坏得不够彻底。”
夭愣住：“谁教你这么想的？”
“这需要人教吗？我若有必须达成的目的，下饶看法是最不值得在意的事。”九雪得一本正经。
完全是魔头思路啊……算了，留着给大魔头教育。
夭低头嘟嘴作势要抱：“来，娘要走了，给娘亲一个？”
九雪转身就跑：“我快十二岁了，不许亲！”
夭乐得哈哈大笑，悠然踏上黔江大桥。身后有最珍视的人在等待，前路纵有风雨亦无所畏惧。
这时候刚好是辰荣宫的凤凰花开得最艳的时节。
进入轩辕地界，夭报了身份，守关的军士眼神里的审视瞬间化为恭敬——显然是早得了上头的吩咐。
为首的校尉亲自上前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得近乎谦卑：
“大王姬一路辛苦，车辇已备好，请随属下入营稍歇。”
夭摆摆手拒绝了歇脚的提议，校尉也不多劝，引着她登上那辆华贵云辇。
云辇升空，立即有八名随行的护卫驾驭坐骑跟随。
车辇还没驶入辰荣山地界，窗外忽然传来鸾鸟清越的啼鸣。
夭挑开车帘一看，便见一道着黑色帝袍的身影驾驭着五彩鸾鸟悬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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