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暗流下的坚城
北境传来的关于西方势力秘密接触兀术的消息，如同一根冰冷的钢针，刺破鳞国刚刚有所回升的乐观氛围。技术的扩散，比任何人预想的都更快，也更无孔不入。李瑾的严令迅速转化为行动，北境都督萧琰加强了对草原的侦察与封锁，几支精锐的骑兵队化装成马贼或商队，深入草原腹地，专门截杀可疑的西方来客和试图运送违禁品给黑狼部的商队。一时间，草原上风声鹤唳，兀术与西方的秘密渠道受到了严重干扰。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只要利益存在，技术扩散的暗流就难以彻底阻断。帝国真正的倚仗，还是自身技术的快速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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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总院“火器研习所”成鳞国技术攻坚的最前沿。在“赤星铁”材料取得突破后，整个团队如同上紧了发条。材料组的工匠们日夜不停地试验着不同矿区的“赤星铁”原矿（后来定名为铬铁矿），摸索最佳配比和熔炼、锻打、热处理的完整工艺链，力求在提升强度的同时，保证稳定性和可加工性。
工艺组则专注于膛线（或者内壁精加工）的攻关。根据“萨拉森”匠人透露的方向，他们设计了数种不同结构的简易镗床——利用水力或畜力驱动一根装有硬质（最初用淬火钢，后来尝试在镗头尖端镶嵌金刚石或刚玉颗粒）刮削头的长轴，在初步铸造好的“赤星铁”短管（尚未达到炮管长度）内壁进行旋转刮削。过程极其缓慢，工具损耗惊人，但每一次成功的、内壁变得更光滑均匀的短管产出，都让所有人兴奋不已。
与此同时，负责火药配方的博士们也没有闲着。他们利用从“萨拉森”匠人那里旁敲侧击得到的关于“颗粒化”和“均匀性”的零碎概念，结合帝国自身在炼丹术和军事应用上的积累，不断调整硝、硫、炭的比例，并尝试使用不同的黏合剂和造粒工艺。虽然距离“萨拉森”那种高效稳定的发射药仍有差距，但爆炸威力和燃烧一致性也在稳步提升。
李昊几乎每日都会到研习所听取进展，协调解决遇到的困难。他不再仅仅是支持者，更成为了整个项目事实上的精神领袖和资源调配者。他甚至亲自参与了多次试验，有一次在测试新配方火药时，爆炸的气浪掀翻了他面前的护板，脸上被飞溅的木屑划出了血痕，但他只是简单擦拭后，便又投入了工作。
这种身先士卒的专注与投入，深深感染了研习所的每一个人。一种“太子与我们同在”的信念，以及“必须为帝国锻造出最强之矛与盾”的责任感，在团队中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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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火器研习所”在钢与火的道路上艰难跋涉时，“海舟院”也接连传来好消息。
“信翁”级快速侦察舰的首舰“疾风”号顺利下水试航。它继承了“破浪”号的速度基因，船体更大更坚固，增设了简易的炮位（可容纳数门轻型“手铳”或型“火箭”发射架）和信号旗系统，其出色的机动性和速度，让水师将领们看到了在未来海战中充当“眼睛”和“突击手”的潜力。
而更具战略意义的，是“鲲鹏”级远洋船的初步设计获得通过。这种船型大胆地融合了“飞剪”的修长船身与部分福船的宽大体型和坚固结构，力求在远洋航行的速度、载货量与适航性之间取得新的平衡。一旦成功，帝国将拥有一种能够更安全、更高效地进行远距离贸易、运输乃至军事投送的全新工具，其意义不下于“赤星铁”对火器的提升。
帝国的技术引擎，在多个关键领域同时加速，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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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内部的奋进无法完全屏蔽外部的风浪。
“佛朗机”商人们对帝国“关切但不介入”的外交辞令显然并不满意。他们开始改变策略，不再仅仅请求帝国主持公道，而是试图用更实际的利益进行诱惑。几支与帝国海商合作较深的“佛朗机”探险公司，通过中间人，向鸿胪寺“非正式”地传递了一个更具诱惑力的提议：他们愿意提供一套据是从“萨拉森”海军退役战舰上拆卸下来的、相对完整的“火蛇炮”及其配套的弹药和部分维护工具，作为“礼物”赠予大唐帝国，只希望帝国能够在南海某些争议岛屿（目前被“萨拉森”或其中东盟友控制）的主权问题上，发表一份“原则性支持‘佛朗机’商人合法权益”的声明。
用一门近乎完整的西方先进火炮实物，来换取帝国在外交上的一次模糊表态！这无疑是投下了一颗重磅诱饵！
消息传到李瑾耳中，他的第一反应是警惕。对方舍得下如此血本，所求恐怕绝不仅仅是一纸声明。“火蛇炮”固然珍贵，但帝国若因此被绑上“佛朗机”的战车，与“萨拉森”乃至可能因此触怒的“大秦”彻底对立，代价难以估量。
然而，拒绝的后果呢？“佛朗机”人可能会转向其他势力（甚至可能包括草原的兀术），或者对帝国心生怨恨。而且，一门实物的“火蛇炮”，对正在苦苦攻关的“火器研习所”而言，其参考价值难以估量……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充满了风险与机遇。
李瑾再次将儿子召来商议。
李昊看着父亲凝重的脸色，沉思良久，缓缓道：“父皇，此物……可受，但声明……不可发。”
“哦？细细来。”
“彼以重饵诱我，意在将我拖入泥潭。帝国当前要务，在于自身之固，而非海外之争。一门火炮，虽可资借鉴，但绝非不可或缺。我‘赤星铁’与膛线之术已有眉目，假以时日，必能自造良器。若为此而做出明确外交表态，则帝国将失却超然之位，处处受制。”李昊分析道，“然若断然拒之，亦可能将其推向敌方，或使其对帝国彻底关闭技术交流之门。”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儿臣以为，可令鸿胪寺回复：帝国感谢其善意，对此礼物深感兴趣，愿以公平之价格购之，或以等值之大唐珍宝交换。至于主权声明，乃国之大事，非贸易可易，需详加斟酌。如此，既表明了获取技术的意愿，又未给予其任何实质承诺，将皮球踢回。同时，命‘火器研习所’做好接收和研究此炮之准备，若其真愿交易，则我取其实物参考；若其不愿，则也无损失。”
这是一个极为精妙的外交手腕，既保持了原则的刚性，又展现了策略的柔性。
李瑾看着儿子，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欣慰与自豪。儿子不仅在技术领域展现出远见，在复杂的外交博弈中，也已然具备了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与老练。
“好！便依你之计！”李瑾拍板定案，“告诉鸿胪寺，就这么办！”
帝国的应对，如同其正在锻造的“赤星铁”一般，既保持着对外部诱惑与压力的足够强度，又具备了在复杂局势下灵活变通的“韧性”。暗流汹涌，但帝国这座由智慧、技术与坚韧构筑的巨城，其根基正变得越发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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