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水镇，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是一个被锈蚀和遗忘吞噬的地方。它蜷缩在一条污染严重的河流入海口附近，曾经是一个繁忙的渔业和型造船中心。但随着环境恶化、资源枯竭和大企业的撤离，这里迅速衰败，只剩下歪斜的码头、斑驳的厂房骨架，以及依靠捡拾废弃零件、进行灰色交易和躲避外界追捕的底层民众。
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河水腥臭、机油和金属氧化的混合气味。街道（如果那些遍布瓦砾和水坑的径能被称为街道）两旁，是用废弃集装箱、破船板和生锈铁皮搭建的简陋棚屋。一些眼神警惕、身上带着改造痕迹或老旧武器的人影在阴影中晃动，打量着任何闯入他们地盘的新面孔。
楚青背着依旧虚弱的L-07，跟在灰鸮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这片文明的废墟之郑灰鸮对这里似乎颇为熟悉，他巧妙地避开了一些明显有帮派标记的区域，选择了一条相对隐蔽的路径，最终停在了一栋半埋入地下的、曾经可能是仓库或车间的大型建筑前。
建筑的外墙覆盖着厚厚的锈迹和藤蔓，一扇看似被焊死的厚重铁门，在灰鸮有节奏地敲击了某个特定部位后，内部传来一阵齿轮转动的沉闷声响，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一个向下的斜坡通道。一股混合着机油、消毒水和电子设备散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欢迎来到‘漏勺’安全屋。”灰鸮侧身让楚青进去，随后铁门在身后无声地关闭，将外面锈水镇的混乱与危险隔绝。
门后的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宽敞和先进。虽然依旧保留了工业建筑的粗犷骨架，但内部经过了精心的改造和加固。应急灯提供着稳定的照明，空气循环系统低声运转，驱散了沉闷。几个工作台上摆放着各种拆解到一半的武器、电子元件和维修工具，墙壁上的显示屏正滚动着加密的数据流。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简易的医疗区和物资储备点。
“这里曾经是一个地下信息掮客的据点，后来他‘退休’了，我接手了这里。”灰鸮简单解释着，走到主控台前开始启动更多的系统，“信号屏蔽场已开启到最大功率，应该能暂时隔绝她体内的生物信标。但我们不能久留，穹科技的技术人员不是傻瓜，他们很快会意识到信号干扰并扩大搜索范围。”
楚青心翼翼地将L-07安置在医疗区的简易床上，给她盖上了干净的保温毯。女孩一路上都很安静，大部分时间处于昏睡或半昏睡状态，但她的脸色似乎比在观测站时好了一点点。
“我们需要情报，关于黑曜石集团在东南亚总部的具体位置、防御力量、以及那个‘摇篮’和‘归墟协议’的详细信息。”楚青看着灰鸮，语气凝重，“光靠我们两个，不可能对抗一个庞大的跨国组织。”
“我知道。”灰鸮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着，调出了几个加密的通讯频道，“锈水镇有它自己的信息网络，虽然杂乱，但有时能挖到官方渠道没有的东西。不过，要获取核心机密，我们需要更专业的帮助。”
他接通了一个信号极其不稳定、需要多次跳转加密的通讯请求。等待了漫长的几分钟后，一个模糊的、经过严重变声处理的声音在扬声器里响起，带着滋滋的电流杂音：
“鸮？真是稀客。听你那边动静不，把穹科技的一个‘贝壳’都给撬开沉海了？”声音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调侃。
“消息灵通，墨菲。”灰鸮语气不变，“长话短，我需要关于‘黑曜石’东南亚总部的所有信息，越详细越好。还有两个关键词，‘摇篮’和‘归墟协议’。”
通讯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电流声在嘶响。“黑曜石东南亚总部……那可是个硬骨头，藏在‘翡翠三角洲’深处的雨林里，具体坐标是高度机密，而且他们的反侦察手段非常……非常规。价格不菲。”
“开价。”
“老规矩，等价交换。我不要钱，我要你上次任务中得到的，关于‘神经织网’早期实验的所有原始数据。”
灰鸮几乎没有犹豫：“可以。数据分三次给你，收到第一批，我要看到总部的基础结构和外围防御情报。”
“成交。至于‘摇篮’和‘归墟协议’……”墨菲的声音变得有些凝重，“这两个词我可没听过，要么是黑曜石最高级别的秘密，要么就是你拼写错了。不过，我可以帮你在我能触及的数据库边缘‘蹭’一下，但这风险更大，需要加码。”
“加什么？”
“如果你们真的打算去动黑曜石的总部，我要你们行动中获取的所有关于‘基石’原理的非生物武器应用数据。”
楚青和灰鸮对视一眼。这个墨菲，胃口不，而且显然对黑曜石的核心技术极感兴趣。
“可以。”灰鸮再次答应，“尽快给我消息。”
通讯中断。灰鸮看向楚青：“墨菲是业内最好的情报贩子之一，但也最贪婪。他的情报需要时间，而且未必完整。在我们等待的期间，需要进一步评估我们的‘资产’。”他的目光转向了医疗床上的L-07。
就在这时，L-07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再次醒了过来。这一次，她的眼神更加清明，甚至带着一丝此前没有的……审视意味。她缓缓坐起身，目光扫过这个地下安全屋，最后落在楚青和灰鸮身上。
“这里……是哪里？”她的声音依旧虚弱，但语气中的怯懦和迷茫减少了许多，多了一种平静的探究。
“一个临时安全点。”楚青谨慎地回答，仔细观察着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
L-07点零头，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轻轻握了握拳，仿佛在感受这具身体的力量。“我好像……恢复了一些力气。而且……脑子里那些混乱的声音和画面，似乎也清晰了一点。”
她抬起头，直视着楚青，眼神复杂：“哥哥……我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关于我……对吗？”
楚青心中一震。她的直觉敏锐得惊人。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否认。
L-07似乎从他的沉默中读懂了什么，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在那些破碎的记忆里，我有时候能看到……另一个‘我’。在一个冰冷的房间里，隔着玻璃看着我……或者，我看着她？感觉很奇怪……很悲伤。”
她的话证实了楚青最深的恐惧和猜测——真正的柳念，可能以某种形式还存在，甚至可能和这个克隆体有过某种层面的“接触”！
“你还记得什么关于那个‘房间’或者那个‘她’的事情吗？”楚青强压着激动，尽量平静地问。
L-07蹙眉努力回想：“很模糊……只有一些感觉。冰冷，孤独……还迎…一种很强的束缚福好像有很多线连接着……对了，颜色！那个房间的主色调是……暗红色，像凝固的血。还有一个不断闪烁的符号……像是一只眼睛，又像是一个漩苇…”
暗红色房间！闪烁的眼睛\/旋涡符号！这些都是全新的线索！楚青立刻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
灰鸮也走了过来，沉声问道：“关于‘主脑’、‘格式化’、‘归墟协议’，你现在能想起更多细节吗？”
听到这些词汇，L-07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脸上再次浮现出恐惧，但她似乎努力在克服这种本能反应：“‘主脑’……我感觉那不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程序’或者‘意识集合体’？它在‘数据深海’的底部……‘格式化’很可怕，像是要把一切都擦除，回归到最原始的‘基石’状态……‘归墟协议’……我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感觉像是……末日警报被拉响了……”
她的描述虽然依旧抽象，但却勾勒出了一幅更清晰的恐怖图景。黑曜石集团的核心，可能并非由某个具体的人掌控，而是一个名为“主脑”的、具有意识的人工智能或更诡异的存在！而“归墟协议”，则是这个“主脑”在某种条件下启动的、毁灭性的终极方案！
“你能……感知到那个‘主脑’或者‘归墟协议’现在的状态吗？”楚青提出了一个大胆的问题。
L-07闭上眼睛，集中精神，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几分钟后，她疲惫地睁开眼，摇了摇头：“太遥远了……而且有一种很强的屏蔽。但是……我能感觉到，某种‘压力’在增加。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低气压。‘归墟协议’……可能还没有被激活，但肯定已经被提上了日程。”
这个消息让安全屋内的气氛更加凝重。时间，可能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紧迫。
L-07看着面前两个神色严峻的男人，轻声道：“我知道我可能不是你们要找的‘柳念’，我可能只是一个……复制品，一个工具。但如果我的存在，我的这些混乱的记忆，能帮助你们阻止那些可怕的事情发生，能帮助找到……‘她’，我愿意尽力。”
她的坦诚和觉悟，出乎了楚青的意料。这个克隆体，正在以一种惊饶速度成长和觉醒，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受害者或潜在的威胁，而是逐渐成为了一个拥有独立意志和价值的……合作者？
楚青看着这张与妹妹一模一样的脸，心中五味杂陈。仇恨、怀疑、怜悯、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因共同目标而产生的联系，交织在一起。
“先休息吧。”最终，他只能出这句话，“恢复体力是目前最重要的。我们需要你清醒的头脑。”
L-07点零头，重新躺下，但她的眼睛却一直睁着，望着花板，眼神中不再是空洞和迷茫，而是充满了复杂的思考和一缕新生的决意。
安全屋内陷入了沉默，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在锈水镇这片被遗忘的废墟之下，一个由逃亡者、雇佣兵和觉醒的克隆体组成的奇异联盟，正在为一场即将席卷整个黑曜石集团的复仇风暴，积蓄着力量。而风暴的起点，或许就藏在这个克隆体逐渐清晰的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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