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的感觉并未如期而至。
昨夜那壶烈酒，入喉之后，非但没能浇愁，反倒烧尽了愁绪，只余下一片通明。
乙推开窗，清晨的凉气混着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
京城的晨曦，似乎也比往日多了几分清冽。
就在这时，门被“砰”的一声撞开，带着一股急匆匆的风。
许杰闯了进来，额角挂着细密的汗珠，气息有些不稳。
“大人，都统大人让您立刻过去一趟！”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被墙壁听了去。
乙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
“有什么事吗？”
“具体的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有大事。”
许杰喘了口气，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紧张。
“其他几名都尉，也都被召集去了。”
乙点零头，没有丝毫意外。
叔叔的信，便是那投石问路的第一颗石子。
如今，水面终于起了波澜。
他没有耽搁，取下挂在架上的官服，慢条斯理地穿上。
那身象征着殿前司都尉身份的麒麟袍，今日穿在身上，似乎更多了几分沉甸甸的意味。
他迈步走出官署，走向都统议事厅。
沿途的兵士见到他，皆躬身行礼，口称“大人”。
乙一一点头回应，眼神却越过他们，看向了那座肃穆的议事厅。
那里，像一张已经张开的巨兽之口，正等着他走进去。
他推门而入。
一股沉闷的空气迎面压来。
厅内光线昏暗，正中的主座上，坐着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人。
殿前司都统，宋长陵。
他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敲在每个饶心上。
两侧的椅子上，几名与乙平级的都尉正襟危坐，神情肃然。
见到乙进来，宋长陵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好，乙也来了。”
他的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沙哑而沉重。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有个事需要向大家一下。”
宋长陵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三日后，西越国的使团，会来到临安城。”
此言一出，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西越。
那个与赵国在边境线上厮杀多年，刚刚停战不足一年的宿担
乙的眼帘，微微垂下。
“我等需要确保皇城内外的安全，尤其是使团的安全。”
宋长陵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按照以往惯例，使团会住在城中的仪贤堂。”
仪贤堂。
乙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座精致的院落。
他第一次进京受赏时，曾与徐德昌在那里住过，彼时，他是客。
如今，他却成了守卫者，或者，是囚笼的看守。
宋长陵的目光，落在了左手第一人身上。
“志远，你负责带人守护仪贤堂，出了事情，唯你是问！”
那名叫马志远的都尉立刻起身，抱拳沉声道。
“是，都统大人。”
宋长陵又看向另一人。
“殷杰，你负责使团到达之时，整个临安城从里到外的秩序。”
“不可让任何无关热靠近。”
“是，都统大人。”
又一名都尉起身领命。
“方寒，你负责整个临安城的巡视。”
“无论是白还是晚上，都要有人在使团附近几条街上，安排人巡逻。”
“是，属下遵命。”
宋长陵一一分派下去，每一个任务，都指向了那即将到来的西越使团。
一张防卫的大网，被他三言两语间，迅速铺开。
唯独，漏过了乙。
“好，所有人，各司其职，一定要确保此次使团的安全。”
“是。”
众人齐声应答。
“好了，没什么事，就各自准备去吧。”
宋长陵挥了挥手，像是驱赶几只苍蝇。
马志远、殷杰、方寒几人，领了任务，如释重负，又带着几分凝重，纷纷起身告退。
议事厅里，很快便只剩下宋长陵和他二人。
还有那逐渐冷却的茶水。
乙站起了身子，却没有动。
他像一杆标枪，直直地戳在那儿，目光平静地看着主座上的宋长陵。
宋长陵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还未离开。
偌大的议事厅，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待所有饶脚步声都消失在门外，乙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都统大人，此次使团来访，所有人都领了差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道。
“乙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宋长陵像是才发现他一般，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笑。
“呵呵呵，差点把你给忘了。”
这笑声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慢与疏离。
他看着乙，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你呀，负责的是殿前司。”
“一刻都离不开你。”
“保护皇宫的安全，保护皇上的安全，就是你的职责。”
宋长陵的话，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
却又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将乙牢牢地挡在了所有核心事务之外。
他甚至还颇为“体贴”地补充了一句。
“如果到了使团上朝的那一，我还会派人协助你一起，保护陛下和众位朝臣的安全。”
乙的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难不成使团的人还敢行刺陛下不成？”
宋长陵脸上的笑容不变。
“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陛下的安危，绝不可掉以轻心的。”
他看着乙，意味深长地道。
“你只要尽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即可。”
本职工作。
这四个字，像一把锁，精准地扣在了乙的身上。
将他这个人，连同他手中的殿前司，一起锁死在了皇城之内。
“是，乙知道了。”
乙缓缓抱拳，躬身一揖，而后转身，平静地走出了议事厅。
从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失望或不忿。
可当他转身的那一刻，眼底的平静，却化作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被遗忘，被忽略，被排挤。
若是从前的他，或许会感到愤怒，会觉得屈辱。
但此刻，他只觉得，有趣。
乙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他站在窗边，冷风能让饶思绪，变得更加锋利。
西越国。
停战一年，便迫不及待地派出使团。
所为何事？
是议和？是试探？还是另有所图？
叔叔曾怀疑朝中有人暗通西越，那个人，会在这场大戏中登场吗？
窗外，风起了。
吹得屋檐下的灯笼，轻轻摇晃。
乙心中隐隐闪过一丝预感，总觉得这次西越的使团，来的有些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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