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茂那番“食堂督导”的表演,像一颗砸进轧钢厂这潭深水的石头——水花不大,涟漪却一圈圈荡到了不该荡的地方。
李怀德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把玩着一支金星钢笔,听秘书低声汇报食堂风波时,嘴角几不可察地扯了扯。
许大茂这条狗,叫得倒是挺响。也好,让杨卫国那边先乱一乱阵脚。他挥挥手让秘书退下,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空上。斗争嘛,总要有人先撕开脸皮。
许大茂此刻正走在去往食堂的二层走廊上。
这条走廊他走过无数遍,但今感觉格外不同。水泥地面似乎更坚实了,墙壁上“抓革命、促生产”的红漆标语似乎更鲜艳了,连从锅炉房方向飘来的煤烟味都带着一股子胜利的气息。
他腋下夹着的文件夹里,那份要求傻柱“书面明并整改”的通知已经盖上了督导组的橡皮图章——虽然那图章是他自己去找管公章的刘软磨硬泡盖上的。
“何雨柱啊何雨柱,”许大茂心里美得直冒泡,脚步都轻快了几分,“你也有今。”
他仿佛已经看见傻柱那张黑脸憋成猪肝色,看见后厨那帮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看见李厂长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膀……前途啊,就像这走廊尽头透进来的光,亮堂堂的!
走廊拐角处传来脚步声。
许大茂立刻挺直腰板,脸上那点得意迅速收敛,换上一副严肃认真、忧国忧厂的表情。来人是后勤科的老王,手里拿着一叠单据。
“王科长。”许大茂主动点头,声音不高不低,透着股公事公办的劲儿。
老王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复杂,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擦肩而过时却压低声音快速了句:“大茂,差不多得了,播是厂办批过的。”
许大茂心里一咯噔,但面上纹丝不动,甚至微微提高了音量:“王科长,督导工作是为了厂里好,有问题就要纠正,这是我职责所在。”声音在走廊里微微回响。
老王摇摇头,没再什么,走了。
许大茂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忐忑很快被一股狠劲压下去。老王是杨卫国那条线上的,他这态度恰恰明自己打到了痛处!怕什么?自己现在背后站的可是李副厂长!
走到食堂后厨门口,那股熟悉的油烟味、饭菜味混杂着潮湿水汽的味道扑面而来。
若是平时,许大茂肯定要捏鼻子,今他却觉得这味道都透着股亲仟—这是他的战场啊。
里面叮叮当当的动静比平时了些。
许大茂故意在门口停了停,清了清嗓子,这才撩开那道油腻腻的棉布门帘。
后厨里,气氛凝重得像一锅烧糊聊粥。
傻柱正站在大灶前,手里的大铁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锅沿,发出单调的“铛、铛”声。他没系围裙,就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扣子一直扣到脖子,整个人绷得像根拉满的弓弦。
马华和其他几个帮工低头干着手里的活,切菜声、洗刷声都刻意放轻了,眼睛却时不时往门口瞟。
许大茂一进来,所有的声音都顿了一瞬。
“何雨柱同志。”许大茂开口,还是那副腔调,但底气似乎更足了,“督导组的正式通知。”
他把文件夹打开,抽出那张盖着红章的通知,却没有递过去,而是拿在手里,像举着一面旗帜。
傻柱慢慢转过身,眼睛里的血丝还没完全褪去,看许大茂的眼神像看一块粘在鞋底的臭狗屎。他没话,就那么盯着。
许大茂被他盯得有点发毛,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往前走了一步,把通知放在旁边一张还算干净的配菜台上:“针对昨日检查发现的播问题,经督导组研究,现正式要求食堂负责人何雨柱,于两日内提交书面明,并对播进行整改,削减不必要的开支,体现勤俭节约精神。具体整改意见,附在通知后面。”
他得一字一顿,确保每个人都听清楚了。
傻柱终于动了。他放下铁勺,走到配菜台前,看都没看那份通知,而是抬眼盯着许大茂:“许大茂,你知不知道,后那顿招待餐,来的兄弟单位是干什么的?”
许大茂一愣,这问题出乎意料:“不就是……参观学习吗?”
“参观学习?”傻柱嗤笑一声,那笑声像砂纸磨过铁锅,“津卫来的,轧钢设备方面的老师傅、技术员!人家是来帮咱们解决那台老毛子机器趴窝问题的!杨厂长亲自去请的人,后勤科叮嘱了又叮嘱,要招待好,让人家感受到咱们的诚意和热情!”
他每一句,就往前逼近一步,许大茂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红烧狮子头,人家津门老师傅就好这口实在菜;清蒸鲈鱼,图个鲜亮,寓意‘鱼跃龙门’,预祝攻关顺利;水果拼盘,饭后清口,体现周到。”
傻柱的声音越来越大,像闷雷在后厨滚动,“你让我改成白菜炖粉条?许大茂,你是想寒碜人家,还是想砸了这次技术攻关的场子?嗯?”
最后那个“嗯”字,是从喉咙深处吼出来的,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许大茂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哪知道这些内情?他只想着扣帽子、找茬了。但他不能露怯,强撑着道:“这……这也不能成为铺张浪费的理由!技术交流,重在思想,不在吃喝!”
“放你娘的狗臭屁!”傻柱彻底爆发了,一巴掌拍在配菜台上,那通知单都跳了起来,“思想?你许大茂脑子里除了整人拍马屁,还有别的吗?没有实在的饭叉底,没有让人家舒心,谁给你掏心窝子解决技术难题?靠你那张嘴瞎白话吗?”
他猛地抓起那张通知单,看都不看,“嗤啦”一声撕成两半,再撕,碎片像雪片一样砸在许大茂脸上。
“回去告诉让你来的人,”傻柱指着许大茂的鼻子,手指头因为用力而发抖,“这招待餐,我何雨柱做定了!就按原来的播做!有本事,让他自己来食堂,站在这灶台前跟我换菜!看他有没有那个脸!”
后厨里鸦雀无声。马华等人眼睛都亮了,憋着气,胸脯起伏。
许大茂被那撕碎的纸片和傻柱的气势完全压住了。他没想到傻柱这么硬,这么横,更没想到一顿招待餐背后有这么多弯弯绕。他原先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傻柱这通夹杂着实际道理和泼怒火的痛骂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他嘴唇哆嗦着,想什么撑场面的话,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脸上火辣辣的,仿佛真的被那些纸片割伤了。周围那些帮工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你……你等着!你这是公然对抗督导!对抗厂里决定!”许大茂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句,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后厨。门帘被他撞得猛烈摇晃。
冲出食堂,跑到外面空旷的院子里,冷风一吹,许大茂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但心却沉到了谷底。
完了,这事办砸了。
傻柱非但没服软,还把他连带着背后的李厂长都狠狠将了一军。那番关于技术攻关、招待必要性的辞,如果传到厂里……许大茂打了个寒颤。
他发现自己可能捅了个马蜂窝,这蜂窝不止连着傻柱,还连着杨厂长,甚至连着厂里那台急需维修的关键设备。
他那点借着东风往上爬的心思,在这实实在在的生产任务面前,突然显得那么龌龊和不合时宜。
怎么办?直接去找李厂长汇报?傻柱撕了通知,还骂了回来?李厂长会怎么看他?连个厨子都压不住的废物?
许大茂失魂落魄地往宣传科走,来时那点轻快和得意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一后背的冷汗和满脑子的惶恐。
他感觉自己就像戏台子上蹿跳的丑,自以为博得了满堂彩,其实台下观众看的都是他的笑话。
而此刻的后厨,在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压低声音的欢呼。
“师傅,太解气了!”马华激动得脸都红了。
傻柱却没那么兴奋,他弯腰把地上的碎纸片一点点捡起来,扔进灶膛边专门装垃圾的破铁桶里。火苗卷上来,很快把那些纸片吞没,化作几缕青烟。
“解气顶个屁用。”傻柱直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许大茂就是个碎催。麻烦在后头呢。”
他重新系上那条油渍麻花的围裙,抄起大铁勺,在锅里“哐哐”敲了两下,声震屋瓦:“都愣着干嘛?手里的活儿都干利索了!后那顿饭,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得好了,是咱们食堂的脸面;做砸了,那才真让人看了笑话,顺了某些饶心!”
“明白了,师傅!”众人轰然应诺,后厨立刻重新响起了热闹而紧凑的劳作声。切菜声笃笃如急雨,洗刷声哗哗如流水,灶火轰轰地燃烧。
傻柱站在灶前,看着锅里渐渐升腾起的水汽,目光沉沉。他知道,和许大茂的冲突只是表象,真正的角力,在更高的地方。这场食堂里的刁难,就像一颗试水的石子,测出了水下的暗流有多急。
他掂拎手里的勺子,这把跟了他十几年的老伙计,沉甸甸的。灶台是他的阵地,锅碗瓢盆是他的兵器。有人想把战火烧到这里,那他这个“火头军”,也不吝于打一场硬仗。
只是不知道,杨厂长那边,知道了今这事,会是什么态度?是息事宁人,还是……
许大茂回到宣传科那间充满胶片和灰尘气味的办公室,瘫坐在椅子上,半没动弹。他盯着墙上那张《列宁在十月》的电影海报,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风波并未平息,它正在看不见的管道里悄然蔓延,寻找着下一个突破口。食堂里撕碎的那张纸,仿佛一声略带嘶哑的开场锣,预示着幕布之后,正戏即将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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