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早上，省中医院附近一个公用电话卖部。
电话接通，背景音略显嘈杂。
罗明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急促：“喂，波总？不好意思，刚才在外面，才看到传呼。”
张波语气直接，透着关切和一丝责备：“你子这几跑哪去了？赵朗在工地上几没见你人影了！这都年底了，眼瞅着分包、总包、甲方，还有上面那些个衙门，指不定哪就呼啦啦来检查！这节骨眼上，你可别给我掉链子！”
罗明连忙解释，语气带着保证：“波总您放心！工地那边我都安排妥当了，志文哥和我姑爷盯着呢，保证出不了岔子。我…我这几在外面办点急事。”
张波追问，带着点江湖大哥的“罩着你”的意味：“急事？啥急事不能放放？跟我！在三镇这地界儿，我张波多少还有点薄面，看能不能帮你搭把手。”
罗明犹豫了一下，声音低沉下来：“唉，还是我爸那档子事儿…上次跟您提过一嘴，他瘫在床上一年多了。我这几…就是在省城各大医院跑，想看看有没有法子…”
张波语气立刻转为关切，带着点“包在我身上”的豪爽：“哦！老爷子的事！怎么样？有眉目吗？要不要我找找关系，给你引荐几个顶尖专家瞧瞧？”
“谢谢波总惦记！刚…刚在省中医院找了个老教授，姓陈，挺有名的。他…也不是完全没希望，用针灸啥的，迎有一定的几率能恢复一点点功能。我琢磨着，年后把我爸接过来试试，正准备在这医院附近找个房子……”罗明带着几分感激，有这个态度，就不错了。
张波听完，语气明显放松，甚至觉得有点“题大做”：“咳！就为这事儿啊？”
罗明肯定地：“嗯，就这事。”
张波（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拍板）：“行了行了，房子的事儿你别操心了，我帮你搞定！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工地来！这几你必须钉在那儿，哪也别去！把各路神仙给我伺候好了，检查顺顺当当过去才是正经！……”（他顿了一下，似乎改变主意）“啧，算了！你在省中医院门口是吧？别乱跑，在那儿等着！我这就过去找你！”
罗明心里犯着嘀咕，不知道张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脆找了个显眼的位置等着。张波来得飞快，不到半时，那辆标志性的丰田霸道就刹在了他面前。
“上车！”车窗降下，张波的声音不容置疑。
罗明拉开车门钻进副驾，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试探着问：“波总，今去工地视察了？”
“没，前去的。”张波发动车子，瞥了他一眼，“刚给赵朗打了个电话，他好几没见你人影了。”
“其实我这边事也办得差不多了，原计划明下午就回工地盯着。”罗明解释道。他计划今搞定租房什么的。
“明下午？不行！”张波语气斩钉截铁，“明一早，三建公司的人就要过来看进度！你是项目负责人，必须在场！一些关键的技术细节，离了你谁能得清楚？三建是中医大西区片的总包，这次检查要是应付好了，年底的进度款稳了，明年的新项目也基本有谱了！这节骨眼上，你人不在算怎么回事？”他叹了口气，带着点无奈，“到底，还是咱们通达新建没资质，只能干点内装分包这种边角料。要是有资质，直接去搞土建大包，那才叫痛快！”
“波总，就不能……找几个有证的人挂靠一下？”罗明顺着话头问。
“别提了！”张波烦躁地一摆手，“家里老头子（指他父亲张立明）轴得很，正派得过分！什么建筑行业人命关，容不得半点侥幸，搞挂靠这种擦边球，他第一个不答应！”他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对了，大明，你什么学历？”
罗明被这跳跃的问题问得一愣：“波总，我才25，您28，叫我‘老罗’不合适吧？叫我大明就校学历……高中毕业。”
“高中毕业？够了！”张波眼睛一亮，方向盘一打，车子朝着公司方向驶去，“走，先跟我回公司办入职！”
“入职？”罗明有点懵。
“对，入职！”张波语气笃定，“高中毕业，凭你的技术底子和现场经验，考个中级职称（工程师）问题不大吧？明年二月份就有考试，我找找关系，争取让你破格连续考，能考到什么级别算什么级别！到时候，你就是咱们公司正儿八经培养出来的技术骨干了！”
罗明心里飞快盘算着这年月的职称体系：技术员、助理工程师（初级），工程师（中级），高级工程师（高级），每个级别之间都有年限要求……“波总，这……是不是有点违规？年限卡着呢。”
“违规？”张波嗤笑一声，带着点不屑，“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建筑行业大发展，到处都缺人才！政策上明明写着，对那些自学成才没单位推荐但真有本事的，还有早年受牵连后来平反的专业人才，都可以根据实际能力参加相应级别的考核！这叫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下放平反那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老黄历了吧？”罗明还是觉得有点悬。
“管它新黄历旧黄历！”张波不耐烦地打断，语气陡然拔高，带着对他父亲张立明那套“规矩”的怨念，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有这个政策！没废止！就是合法合规！懂不懂？真要按部就班熬资历，猴年马月才能出头？你罗大明有没有这个本事？嗯？”
“我……我主要是怕给您添麻烦。”罗明赶紧表态，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不过，波总，我要是成了公司员工，再承包这个科教楼的活……这算不算违规操作？”他指的是之前以个人名义接活。
“你想什么呢？”张波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你不入职才叫违规！你一个没资质的个人，哪来的资格承包工程？那才叫名不正言不顺！”
“啊？原来是这样！”罗明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其中的关窍。
“明白就好！”张波满意地点点头，“以后，你就是咱们‘通达建筑有限公司’正式任命的‘内装施工班组长’！科教楼这个项目，你的承包费，公司会以‘分段式任务奖金’的形式发给你。明白了吧？合理合法，账目清晰！”他最后几个字得掷地有声，仿佛在宣告一种新的游戏规则。
丰田霸道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一栋略显陈旧的办公楼前。这里挂着“通达建筑有限公司”的牌子，规模不大，但五脏俱全。
张波领着罗明径直走进一间挂着“人事行政”牌子的办公室。一个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的大姐正在织毛衣，看到张波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来：“张总！”
“王姐，给他办入职，内装施工班组长，岗位工资先按技术员的走，试用期免了，合同签三年。”张波言简意赅，指了指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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