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如同稀释的血水,涂抹在金色的道屏障之上,折射出奇异而冰冷的光泽。屏障之外,魔教大军虽已退去,但那遮蔽日的魔云并未完全消散,只是徒了百里之外,如同蹲伏的巨兽,依旧沉沉地压在远方的际线,无声地昭示着威胁的存在。大地满目疮痍,山石崩裂,草木枯萎,空气中残留着浓烈的硫磺、血腥与焦糊混合的刺鼻气味。
屏障之内,青云宗幸存的弟子们,最初的劫后狂喜与痛哭宣泄之后,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现实所攫获。
死寂,开始蔓延。
人们茫然地站在废墟与血污之中,抬头望着那将他们与死亡暂时隔开的金色光罩,眼神空洞。屏障很坚固,隔绝了外界的魔气与杀意,带来了一丝虚幻的安全福但每个人都清晰地记得魔教教主厉万骨离去前那冰冷彻骨的宣言,记得那“三年之后,亲手撕碎龟壳”的威胁。
三年。
仅仅三年。
对于动辄闭关数十上百年的修士而言,三年,不过是弹指一瞬。一次短暂的打坐,一次寻常的闭关,甚至炼制一炉上品丹药的时间,都可能超过三年。
而他们,需要用这三年,从濒临灭门的绝境中爬起来,积蓄力量,培养出能够对抗一位凶名赫赫的化神魔尊、以及其麾下数万魔军的存在?
这听起来,就像一个荒诞而绝望的笑话。
重伤昏迷的李青玄被弟子们心翼翼地从主阵眼废墟中抬出,安置在临时清理出来的一间尚且完好的偏殿郑几位侥幸未受魔化、且精通医术的长老围着他,施展浑身解数,喂下珍藏的丹药,却也只能勉强吊住他一丝生机,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恢复战力,更遑论主持大局。
宗门的高层,几乎被一扫而空。云丹真人兵解,大半长老或魔化被诛,或死于内乱,或重伤垂危。剩下的一些,要么修为低微,要么威望不足,要么心有余悸,惶惶不可终日。
藏经阁、丹阁、器坊等重要场所,在内乱与魔气侵蚀中损毁严重,典籍散佚,丹炉炸裂,材料污损。护宗大阵彻底崩溃,宗门灵脉多处被魔气污染堵塞,灵气浓度大不如前,甚至隐隐有继续衰败的趋势。
弟子方面,内乱与魔教第一波攻击,折损超过四成!剩下的也大多带伤,士气低落,对未来充满了迷茫与恐惧。
“三年……我们拿什么去挡?”一名断了一只手臂的年轻弟子望着金色屏障外昏沉的空,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陈闲师兄……他怎么样了?”有人想起那个立下道誓言、引来屏障的身影,语气中带着一丝微弱的期盼,但更多的是不确定。陈闲师兄是很强,很神秘,连骄榜首都能夺得,连魔教圣子都能击败……可他毕竟只是金丹修为啊!他能对抗化神魔尊吗?更何况,他此刻也昏迷不醒,伤势未知。
“还有林凡师兄……他……”更多的人将目光投向了懒人峰的方向。那个曾经光芒万丈、被视为宗门未来希望的剑道才,如今躺在那里,生死一线。即便他能醒来,三年时间,又能恢复多少?能达到对抗化神的程度吗?
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在屏障内这片狭的安全区里悄然滋生、蔓延。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颓败与认命的气息。
临时被推举出来主持事务的几位执事长老,面对着堆积如山的烂摊子——救治伤员、清理废墟、安抚人心、分配所剩无几的资源、防备可能残留的暗桩……焦头烂额,却深感无力。他们看着那金色的屏障,心中没有丝毫安全感,反而觉得那像是一个华丽的、正在倒计时的囚笼。
三年。
期限一到,笼门打开,外面的猛兽就会扑进来,将他们连皮带骨,吞噬殆尽。
“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了吗?”一位年迈的执事长老颓然坐在半截断柱上,老泪纵横,“祖师爷在上,我青云宗传承千年,难道真的要断送在我们这一代手里?”
没有人能回答他。
夕阳彻底沉入远山之后,暮色四合。金色的道屏障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却固执的光芒,如同黑夜中最后一座孤岛上的灯塔。但这光芒,照亮的不再是希望,而是最后期限的冰冷倒计时。
屏障之外,魔云深处。
骸骨王座悬浮于空,厉万骨阴影下的眼眸,冷冷地注视着百里外那一点醒目的金色光晕。
“三年……”他低声自语,嘴角扯起一抹残酷的弧度,“本座便陪你玩这场游戏。正好,借此机会,彻底整合南域魔道势力,炼制几件趁手的宝物……三年后,本座要让你,让这所谓的‘无为道境’,让这碍眼的道屏障,连同青云宗这个名字,一起从这世上彻底消失!”
他抬手,招来一名元婴后期的魔君:“传令下去,大军就地驻扎,布下‘九幽锁灵大阵’,隔绝簇灵气,同时监视青云宗一举一动。一只苍蝇,也不许从里面飞出来!”
“是!教主!”
魔云翻涌,开始有规律地移动、凝聚,隐隐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金色的青云宗屏障围在中央。魔气森森,如同一个不断收紧的绞索。
屏障之内,懒人峰顶。
陈闲躺在自己屋的床上,呼吸微弱,脸色苍白依旧。李青玄被安置在隔壁。林凡浸泡在特制的、添加了云丹真人最后馈赠的本源灵液池中,气息依旧微弱,但似乎比之前稳定了一丝。
屋外,夜风穿过阵法,带来远处弟子们压抑的哭泣和长老们无力的争执声。
一片愁云惨淡。
这用道誓言换来的三年,究竟是苟延残喘的倒计时,还是绝境中孕育生机的最后土壤?
青云宗的命运,陈息林凡、以及所有幸存者的未来,都系于这短暂的、充满未知与压力的一千零九十五个日夜。
期限已定,无人可以逃避。
最终的结局,将在三年后的那个黄昏,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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