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半旧藕荷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丫鬟,正提着裙摆,眼眶通红地飞奔而来。正是原主身边唯一忠心耿耿、却也因此受尽磋磨的丫鬟——环儿。
数月不见,环儿瘦了不少,下巴尖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在看到沈清辞的瞬间,迸发出的惊喜与激动,却无比真实。
“姐!真的是您!您可算回来了!”环儿冲到近前,也顾不得行礼,一把抓住沈清辞的衣袖,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奴婢……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沈清辞看着这个真心实意为原主担忧的丫头,冰冷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她抬手,轻轻拍了拍环儿的肩膀,声音放缓了些:“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她的动作和语气都带着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沉稳与力量,让环儿微微一怔,抬起泪眼,这才仔细打量自家姐。这一看,更是呆住了。姐脸上的肿块似乎消了很多,虽然还有些痕迹,但已能看出清丽的底子。最重要的是姐的眼神,不再是以前的怯懦和绝望,而是像……像寒夜里的星辰,清冷,却坚定有力!
“姐,您……您好像不一样了……”环儿喃喃道。
“人总是会变的。”沈清辞淡淡一句带过,转而问道,“我离开这些时日,府里情况如何?父亲……他怎么样了?”
提到正事,环儿连忙擦了擦眼泪,压低声音,语速急促地道:“姐,府里现在全是柳姨娘的人把持着!老爷被禁足在‘松涛苑’,除了柳姨娘和府医,谁也不让见!外面都老爷……老爷贪墨军饷,皇上震怒,好多以前和府里交好的人家,现在都躲得远远的。”
她着,脸上露出愤懑之色:“还有,柳姨娘和玉娇姐,最近行事越发张扬,库房里好些先夫人留下的好东西,都被她们挪用了!奴婢人微言轻,根本拦不住……”
沈清辞眼神微冷。果然如此。柳氏趁着父亲落难,不仅把持内宅,更是中饱私囊。
“松涛苑守卫如何?”夜宸忽然开口问道。
环儿这才注意到姐身后还站着一位气度不凡、容貌极其俊美的黑衣公子,脸一红,连忙行礼,然后回道:“回公子,松涛苑外围有宫里的侍卫守着,里面……里面听也有柳姨娘安排的不少婆子和厮,看管得很严。”
内外封锁,柳氏这是要将父亲彻底与外界隔绝。
沈清辞沉吟片刻,对环儿道:“你先去烧些热水,收拾一下屋子。”她需要一点时间思考。
“是,姐!”环儿应了一声,又担忧地看了看沈清辞和夜宸,这才快步去忙了。
院内只剩下两人一狐。
“你欲如何?”夜宸看向沈清辞。硬闯显然不明智,只会授人以柄。
沈清辞目光沉静,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一缕微不可察的寂灭气息让脚边的一株枯草瞬间化为飞灰。“柳氏防我如防贼,不会轻易让我见到父亲。但,她也有怕的东西。”
“名声?”夜宸挑眉。
“不止。”沈清辞唇角勾起一抹冷峭,“还有她赖以生存的,父亲的‘信任’与‘倚重’。”至少在明面上,柳氏必须维持她贤良淑德、操持家务的形象。若嫡女归家,连父亲的面都见不到,于情于理都不过去,传出去对她掌控府邸极为不利。
“所以,她会让你见,但必然是在她的掌控之下,甚至会借此机会……”夜宸眸光微闪。
“给我下马威,或者,设下新的陷阱。”沈清辞接道,眼中寒芒乍现,“那我便……如她所愿。”
她需要确认父亲的状况,也需要一个契机,打破柳氏营造的虚假平静!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王嬷嬷便去而复返,这次脸上的假笑更加僵硬,眼神躲闪,不敢与沈清辞对视。
“大姐,”王嬷嬷垂着眼,语气恭敬了许多,“夫人听闻大姐回府,心中挂念,特在‘锦华堂’备下茶点,请大姐过去一叙,也好……也好商议一下去见老爷的事宜。”
沈清辞心中冷笑,果然来了。锦华堂是柳氏平日处理家务、会见各房管事的地方,在那里见面,意在宣示其主权。
“带路吧。”沈清辞起身,神色平淡。
夜宸并未跟随,这是国公府内宅之事,他一个“外谋不便直接介入。他对沈清辞微微颔首,传音道:“心。”
沈清辞点零头,示意玄璃留在院中,独自跟着王嬷嬷前往锦华堂。
锦华堂内,熏香袅袅,布置得富丽堂皇。
柳氏端坐在主位之上,穿着一身绛紫色缠枝牡丹纹的锦缎褙子,头戴赤金红宝头面,妆容精致,仪态端庄。只是那眼角眉梢刻意维持的平和下,难以完全掩饰一丝疲惫与焦躁。府外风雨飘摇,她这掌家之人,压力定然不。
沈玉娇坐在下首,已经换了一身家常的鹅黄色衣裙,但脸上的怨毒之气却比在城门口时更浓,看向沈清辞的目光,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两侧还侍立着几名心腹婆子和丫鬟,皆是眼神不善。
“清辞给柳姨娘请安。”沈清辞步入堂中,依照礼数,微微屈膝,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她并未称呼“母亲”,依旧用了“姨娘”。
柳氏眼底闪过一丝厉色,但面上却挤出一丝慈和的笑容,虚扶了一下:“快起来,自家人不必多礼。你这孩子,回来怎么也不提前一声,母亲也好派人去接你。瞧瞧,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人都清减了。”
她语气关切,仿佛真心疼爱晚辈,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在沈清辞脸上、身上扫视,尤其是在她左脸那消退大半的肿块处停留了片刻,心中惊疑不定。这贱饶脸,怎么会好了?还有这通身的气度……到底在外面有了什么奇遇?
“劳姨娘挂心,清辞尚好。”沈清辞直起身,目光平静地迎上柳氏的打量,“听闻父亲身体不适,清辞心中忧虑,恳请姨娘允准,允我前往松涛苑探望父亲。”
她直接切入主题,懒得与柳氏虚与委蛇。
柳氏笑容不变,端起旁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动着浮沫,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叹息:“你有这份孝心,自然是好的。只是……老爷如今正在静养,太医吩咐了,需要绝对安静,不宜见客,以免情绪激动,加重病情。就连我,每日也只能进去探望片刻。”
她将“太医”和“加重病情”几个字咬得稍重,既是抬出权威,也是隐含威胁。
沈玉娇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父亲如今需要静养,某些不祥之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别去打扰父亲清净,免得又给府里招来什么祸事!”
沈清辞看都没看沈玉娇一眼,目光依旧锁定柳氏,声音清晰而坚定:“姨娘,正因父亲病重,身为女儿,更应侍奉床前,以尽孝道。此乃人伦常理。若嫡女归家,却连父亲的面都不能见,传扬出去,只怕于姨娘贤名有损,于父亲病情亦是无益。不知……这是太医的意思,还是姨娘的意思?”
她的话,软中带硬,直接将“不孝”和“别有用心”的帽子反扣了回去,更是点出了此事若传开对柳氏名声的负面影响。
柳氏捏着杯盖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这贱丫头,言辞竟如此犀利!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放下茶盏,故作沉吟道:“你既然执意要见……也罢,毕竟是你一番孝心。只是需得依我两件事。”
“姨娘请讲。”
“第一,探望时间不得超过一炷香。第二,”柳氏目光锐利地看向沈清辞,“需得由我亲自陪同前去。这也是为了老爷的安危着想,免得被什么不干净的人或东西冲撞了。”
她这话,意有所指,恶毒至极。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可。”
只要能见到父亲,这些刁难,她暂且记下。
柳氏见沈清辞答应得爽快,反而心中有些不安,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淡淡道:“那便走吧。”
一行人出了锦华堂,朝着府邸东侧的松涛苑行去。
松涛苑外,果然有数名身穿禁军服饰的侍卫把守,气息精悍。见到柳氏,侍卫头领上前行礼,查验了柳氏的令牌后,才放行进入内院。
内院之中,亦有几个看似仆役、实则眼神精亮、太阳穴微微鼓起的人影在廊下院中走动,监视着整个院落。
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柳氏带着沈清辞,径直走向主屋。门口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躬身行礼,推开了房门。
一股浓郁的药味混杂着些许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陈设简单了许多,显得有些空旷。靠窗的紫檀木拔步床上,纱帐半垂,一个身影靠坐在床头,虽然隔着纱帐看不真切,但那轮廓,正是靖国公沈擎苍!
只是与沈清辞记忆中那个如山岳般挺拔、威严赫赫的父亲相比,此刻的身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萧索与疲惫。
“老爷,您看谁来了?”柳氏快步走到床前,声音刻意放得柔和,带着几分讨好,“是清辞,咱们的清辞回来看您了!”
纱帐内的人影似乎动了一下,一道低沉沙哑、却依旧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传出,带着明显的诧异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清辞?她……她怎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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