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陷入短暂的寂静。
七道元婴目光交织，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秦夜那句“自愿离去”，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在每个人心中回荡。
青云真人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但很快转为更深沉的警惕——此子以退为进，好深的心机！
紫霞真人则急道：“秦夜，不可胡言！云渺道宗岂是你来就来、走就走之地？”
“弟子并非胡言。”秦夜抹去嘴角血迹，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若宗门认定弟子所修之道为邪道，弟子留在宗内，只会让诸位师叔为难，让同门侧目。既如此，不如离去，免得玷污了宗门清誉。”
这番话，得平静，却字字诛心。
玄诚子深深地看了秦夜一眼，终于开口：“本座了，给你一个机会。”
他缓缓从主座站起，踱步至大殿中央，与秦夜面对面。
“你方才，你的道就在脚下。”玄诚子目光如炬，“那本座问你——你可敢向全宗上下，证明你的道，并非旁门左道？”
“如何证明？”秦夜问。
“三年之后，‘九域罡塔’开启。”
话音落下，几位峰主脸色都是一变。
青云真人更是脱口而出：“宗主，罡塔呢至阳至正之地，对煞修魔修有然的压制！让他去闯塔，无异于送死！”
“正是因为难，才值得一试。”玄诚子淡淡道，“秦夜，九域罡塔乃上古遗留的试炼秘境，共分九层，每上一层，罡正气便浓烈一倍。塔顶赢罡正气本源’一缕，若能取之，便可证明——”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证明你的煞道，已至‘阴极阳生，邪极返正’之境。证明你的道心澄澈，可驾驭煞气而不被其染。届时，宗门内所有质疑，自当平息。”
大殿内落针可闻。
九域罡塔，那是玄大陆最着名的试炼地之一，也是无数邪修魔修的噩梦。塔内充斥的至阳至正之气，对阴邪之力有绝对的克制。筑基期的煞修踏入其中，恐怕连第一层都走不出，就会被罡正气灼伤神魂。
这哪里是机会？
分明是绝路！
紫霞真人正要反对，秦夜却已开口：
“弟子愿往。”
四个字，掷地有声。
“秦夜！”紫霞真人急道，“你可知道罡塔意味着什么？！历代闯塔者，煞修魔修生还者不足一成！即便侥幸生还，也多是修为尽废，道基损毁！”
“弟子知道。”秦夜看向玄诚子，“但宗主得对——正是因为难，才值得一试。若连这一关都过不去，弟子又有何颜面自称‘道心坚定’？”
他转身，面向七位峰主，拱手：
“三年之后，弟子必闯罡塔。若能取回罡正气本源，请宗门承认弟子所修之道，与玄门正统无异，享有同等地位。若不能……弟子自废修为，离开云渺道宗，永不复返。”
如此决绝的誓言，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青云真人眼中闪过复杂神色。他本意是要废掉秦夜修为，可如今这局面……让秦夜去闯罡塔，看似给了他机会，实则是更彻底的毁灭。一个煞修想在罡塔内取得正气本源？痴人梦！
“好。”青云真人终于松口，“既然你如此自信，本座便等着看你三年后的表现。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中寒光闪烁：
“这三年间，你须在‘镇煞峰’禁地闭关，由本座亲自布下禁制监控。一来防止你煞气失控危害宗门，二来……也免得某些人暗中助你，行作弊之事。”
这话意有所指，明显是针对紫霞真人。
“青云，你什么意思？！”紫霞真人怒道。
“本座什么意思，师妹心里清楚。”青云真人冷笑，“此子一身煞气来得蹊跷，保不准是得了什么上古魔道传常若不严加看管，万一他暗中修炼邪功，三年后就算闯塔失败，也可凭邪术逃遁——届时，我云渺道宗颜面何存？”
“你——！”
“够了。”玄诚子再次打断，“镇煞峰禁地，倒是个合适的地方。秦夜，你可愿接受？”
秦夜沉默片刻。
镇煞峰，那是云渺道宗镇压历代煞修魔修遗骸之地，地下埋着九条“镇煞地脉”，对煞气有极强的压制效果。在那里闭关，无异于时刻承受酷刑。
但……
“弟子愿意。”秦夜点头。
“宗主！”紫霞真人还要再。
“此事已定。”玄诚子摆手，“传令下去：真传弟子秦夜，自今日起入镇煞峰禁地闭关三年，准备闯塔事宜。期间不得离开禁地半步，违者……以叛宗论处。”
最后四个字，得极重。
这是断了秦夜所有退路。
“弟子领命。”秦夜深深一拜。
议事结束。
当秦夜走出大殿时，夕阳已经西斜。金红色的余晖洒在云海之上，将整座主峰染成一片血色。
苏慕晴等在殿外，见他出来，快步上前。
“如何？”
秦夜将事情简单了一遍。
苏慕晴听完，脸色瞬间苍白：“罡塔……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知道。”秦夜看向远方的云海，“师姐，这是我的选择。”
“你可以不选的！”苏慕晴抓住他的手臂，“我可以去找师父，去找宗主，总还有其他办法——”
“没有其他办法了。”秦夜摇头，声音平静，“青云师叔得对，我的煞气……确实来得蹊跷。宗门对我有疑虑，是正常的。”
他看向苏慕晴，眼中带着歉意：
“师姐，这三年，我不能陪你了。”
苏慕晴怔怔地看着他，良久，松开手。
“我陪你去镇煞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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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煞峰位于云渺道宗西北角，是一座通体漆黑、寸草不生的孤峰。山峰周围有九条深不见底的沟壑，隐隐组成一个巨大的阵法。还未靠近，就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制力——仿佛整座山峰都在排斥一切阴邪之力。
峰顶有一座古朴的石殿，殿门紧闭。
青云真人早已等在那里，见秦夜到来，冷冷道：“进去吧。殿内已布下‘九阳锁煞阵’，你一身煞气会被压制九成。这三年，你就好好在里面‘静思己过’。”
他又看向苏慕晴：“苏师侄，禁地重地，非相关人员不得入内，请回吧。”
苏慕晴咬牙，却无法反驳宗规。
秦夜朝她点点头，转身走向石殿。
推开殿门的瞬间，一股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见殿内地面刻满金色符文，九根赤红铜柱按九宫方位排列，每一根铜柱都散发出至阳至正的气息，正是克制煞气的“纯阳铜”。
踏入殿内，秦夜只觉得周身煞气如坠泥沼，运转速度慢了十倍不止。更可怕的是，那九根纯阳铜柱散发出的阳气，如无数细针扎入经脉，带来灼烧般的痛楚。
“哐当——”
殿门在身后关闭。
石殿内陷入昏暗，只有铜柱上的符文散发着微弱金光。
秦夜盘膝坐下，尝试运转功法。果然，煞气每运转一寸，都要付出数倍的努力，且会被纯阳之气不断消磨。照这样下去，别提升修为，能保持现有境界不跌落就算不错了。
青云真人……这是要彻底废了他。
秦夜闭上眼，内视丹田。
煞丹在纯阳之气的压制下，光芒黯淡了许多，但核心处那一点黑白交织的印记，却依旧稳固。那是祖石洗礼留下的痕迹，也是他煞气发生异变的根源。
【噬】骨片静静悬浮，对周围的纯阳之气毫无反应——这种级别的压制，对它来似乎不值一提。
“三年……”秦夜喃喃。
他必须找到在至阳环境中修炼煞气的方法。
否则，别闯罡塔，就连这三年都撑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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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过去。
镇煞峰成了云渺道宗最受关注的地方。每都有弟子远远观望，议论纷纷。
有人秦夜在里面承受酷刑，生不如死。
有人他早已煞气失控，变成疯子。
也有人，他其实暗中得了宗门庇护，在禁地里享福。
真相如何，无人知晓。
只有苏慕晴，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准时来到镇煞峰外，隔着禁制远远望上一眼。她进不去，但至少……能离他近一些。
而宗门内的暗流，并未因秦夜的闭关而平息。
青云真人一脉的弟子，开始在各种场合宣扬“煞道祸害论”，将秦夜描述成随时可能入魔的危险人物。一些原本中立的弟子，在舆论的影响下，也开始对秦夜产生疑虑。
支持秦夜的弟子则针锋相对，双方冲突不断。
这背后，显然有更高层面的博弈。
三个月后的一个深夜。
镇煞峰石殿内，秦夜忽然睁开眼。
他周身的煞气，在纯阳之气的持续压制下，不仅没有衰弱，反而变得更加凝练。更诡异的是，煞气核心处，竟隐隐生出了一丝……纯阳之意？
“阴极阳生……”
秦夜若有所思。
他想起赤土荒原的祖石，想起那黑白交织的光芒。祖石的本质，是“混沌”——阴阳未分，正邪未牛他的煞气在祖石洗礼后，似乎也带上了这种特性。
所以，纯阳之气对普通煞气是克制，对他这异变的煞气……却是淬炼？
秦夜心念一动，主动引导一丝纯阳之气入体。
“嗤——”
经脉传来剧痛，仿佛被烙铁灼烧。但下一刻，那缕纯阳之气竟被煞气包裹、吞噬，最终转化为一种奇特的能量——既非纯阳，也非纯阴，而是一种中正平和的混沌之力。
这混沌之力反哺煞丹，让黯淡的煞丹竟明亮了一分。
“果然……”
秦夜眼中闪过精光。
他的路，走对了。
就在这时——
“咚咚。”
石殿的门，被轻轻叩响。
秦夜一怔。这个时间，谁会来禁地？
门外传来一个压低的声音：
“秦师弟，是我。”
这声音……有些耳熟。
秦夜起身，走到门前。透过门缝，他看到一个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身影，正警惕地环顾四周。
“赵明？”秦夜认出了来人。
赵明，当初在北疆并肩作战过的师弟之一，也是三个月前在演武场被赵无极打赡三人之一。
“秦师兄，长话短。”赵明声音急促，“宗门里有人要对你不利。他们……他们打算在你闯罡塔的路上，设下埋伏。”
秦夜瞳孔微缩：“谁？”
“具体是谁我不知道，但肯定和青云师叔一脉有关。”赵明快速道，“我偷听到赵无极和几个师兄弟谈话，‘不能让他活着走到罡塔’。”
“还有，”赵明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简，从门缝塞进来，“这是苏师姐让我带给你的。她……这是她师父年轻时闯荡罡塔的心得，或许对你有用。”
秦夜接过玉简，神识一扫。
玉简内确实记载着关于罡塔的详细信息，包括每一层的考验、可能遇到的危险，甚至还有一些取巧之法。但这还不是全部——玉简最深处，隐藏着一道极其隐晦的印记。
那是苏慕晴独有的剑意标记。
秦夜将神识探入印记，脑海中顿时响起苏慕晴的声音：
“秦夜，心。青云师叔暗中联系了‘血煞宗’的人。”
血煞宗？
秦夜心中一沉。那是玄大陆臭名昭着的魔道宗门，以修炼血煞之术闻名，与云渺道宗是死担青云真人竟敢私通魔道？
“此事我尚无确凿证据，但消息来源可靠。”苏慕晴的声音继续传来，“他们很可能在你离开宗门后动手。另外……宗门内支持你的长老，正在暗中集结力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印记到此结束。
秦夜握紧玉简，心中涌起暖意，但更多的是警惕。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青云真人这一手，是要将他彻底置于死地——若他死于魔道之手，既可除去他这个“隐患”，又可嫁祸给魔道，一箭双雕。
好狠的计策。
“秦师兄，我得走了。”赵明低声道，“你保重。三年后……我们等你出来。”
脚步声匆匆远去。
石殿内，秦夜重新盘膝坐下，眼中寒光闪烁。
三年。
他只有三年时间。
三年后，他要面对的不仅是罡塔的考验，还有来自宗门内外的明枪暗箭。
但……
“这样也好。”
秦夜闭上眼，继续引导纯阳之气入体。
痛苦如潮水般涌来，但他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三年后，他会让所有人知道——
他的道，就是正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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