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狼群溃散后扬起的尘埃缓缓落下，荒原重新被死寂笼罩，只剩下风声刮过金属残骸的呜咽，以及幸存者们粗重未平的喘息。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林默身上，那目光复杂得如同荒原上空变幻的云。震惊、庆幸、疑惑，以及那一丝极力掩饰却无法完全消除的……畏惧。
刚才发生的一幕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那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觉醒能力——元素操控、肉体强化、精神感应，甚至不是韩啸那种相对罕见的能量冲击。那是一种更本质、更近乎规则层面的抹除。一头凶悍的变异头狼，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无形之力分解、吞噬，化作虚无。
这力量强大得令人心安，也诡异得令人不安。
武岩捂着肩膀上再次崩裂的伤口，咧了咧嘴，想什么，最终却只是咕哝了一句：“……干得漂亮，子。”他的语气带着战士对纯粹力量的认可，但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磐石靠着岩石，重重喘息，看向林默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
夜枭沉默地擦拭着短刀，灰败的左臂微微颤抖，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苏婉收起了短刀，走到林默身边，低声道：“没事吧？”她的关切是真诚的，但眼神深处也藏着一抹难以化开的惊悸。
灵狐收起探测器，走到林默面前，没有询问，而是直接伸出了手：“能量读数异常，我需要确认你的生命体征。”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带着科研人员的严谨，但微微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林默理解他们的反应。他自己也被混沌晶体那突如其来的霸道吞噬力所震惊。他顺从地让灵狐用便携仪器扫描，结果显示除了精神力消耗较大，生命体征平稳，甚至比之前还好上一丝——那是吞噬头狼带来的细微补益。
“我没事。”林默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看向韩啸和隼，这两位队伍的决策者，“那种力量……我也不完全可控，是危机下的本能反应。”
韩啸深深地看了林默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身体，直视他意识海中那枚神秘的晶体。他没有追问，只是点零头，沉声道：“能活下来就好。收拾一下，尽快离开这里。刚才的动静可能会引来别的东西。”
隼拍了拍林默的肩膀，动作有些僵硬，但意图是安抚性的。“先离开再。”
猜忌的种子已经埋下，但在生存面前，一切都可以暂时搁置。
队伍再次启程，气氛却比之前更加沉闷。一种无形的隔阂悄然产生，林默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与队伍其他人之间，多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他依旧是队友，是同伴，但已经变成了一个需要被重新评估、带着未知危险性的“异类”。
秦博士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刚才的变故反应不大，只是抱着日记本，嘴里不停念叨着“逆流”、“混沌”、“规则吞噬”之类的词语，看向林默的眼神反而更加炽热，仿佛在看一个行走的珍贵研究样本。
林默默默走在队伍中段，心中五味杂陈。他并不后悔动用晶体的力量自救，但随之而来的孤立感，依旧让他感到一丝苦涩。他尝试着内视意识海，混沌晶体比之前更加璀璨，内部银色光点的流转带着一种饱餐后的慵懒与满足，对“混乱”与“侵蚀”规则的理解确实深刻了一分，甚至能模拟出类似蚀骨狼那种带着腐蚀性的能量波动，虽然极其微弱。
这晶体，在通过吞噬不断学习和进化。它既是保命的底牌，也可能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接下来的路程相对平静，除了偶尔需要避开一些辐射浓度极高的区域和潜藏在沙土下的变异毒虫，并未再遭遇成规模的袭击。但队伍的行进速度并未加快，伤员的状况在持续恶化。
武岩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失血过多让他开始出现眩晕。磐石的右腿肿胀得厉害，依靠钢管行走越来越艰难。夜枭左臂的灰败色虽然没有扩散，但麻木感已经蔓延到了肩部，严重影响了他的平衡。
绝望如同荒原上的尘埃，无声地累积。
就在夕阳即将彻底沉入地平线，地间最后一丝光芒也要被黑暗吞噬时，走在最前方探路的隼，突然停下了脚步，举起拳头示意。
“到了。”
众人精神一振，勉强加快脚步，登上了一座低矮的、布满碎石的土丘。
向下望去，一片巨大的、建立在连绵黑色山峦脚下的废墟呈现在眼前。那是一片旧时代的重工业基地遗骸，无数高耸却已锈蚀断裂的烟囱、庞大如巨兽骨架的厂房、纵横交错的管道网络，构成了一幅破败而宏大的末日图景。
而在那片废墟之中，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灯火，主要集中在几座结构相对完好的大型厂房和由废弃集装箱、金属板拼接起来的区域。一些简陋的防御工事——铁丝网、了望塔、甚至是用废旧坦克改造的火力点——零星分布在外围。空气中飘来混杂着金属熔炼、劣质燃料和某种食物烹煮的古怪气味。
那里，就是他们此行的暂时目的地——铁砧镇。
“终于……”武岩长长舒了口气，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被旁边的磐石一把扶住。
希望仿佛给疲惫不堪的队伍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但韩啸和隼的脸上却看不到多少轻松。隼拿出一个望远镜，仔细观察着铁砧镇的入口和了望塔。
“守卫比上次来时增加了，盘查很严。”隼低声道，“看来这里的局势也不太平。”
韩啸点零头，目光锐利：“铁砧镇是三不管地带，也是情报和罪恶的温床。‘净世教廷’和‘暗影协会’的触角很可能也伸到了这里。我们这样进去，太显眼了。”
他们这支队伍，伤痕累累，装备残破，气质也与常见的流浪者、佣兵或商人迥异，一旦进入，必然会引起各方势力的注意。
“必须分散，伪装身份。”韩啸迅速做出决断，“隼，你带着武岩、磐石、夜枭，伪装成遭遇变异生物袭击、损失惨重的佣兵队，先去镇里的黑市医生那里处理伤势。灵狐和苏婉，你们扮作来购买情报或技术的流浪者。我和秦博士、林默一组，装作寻求庇护的学者和他的护卫。”
这个安排考虑了各饶状态和特点。伤势最重的三人需要立即治疗，隼的经验足以应付盘查和黑市的险恶。灵狐和苏婉作为女性，相对不那么引人注目，可以低调收集信息。韩啸、秦博士和林默这一组，则可以利用秦博士的学者气质和林默刚刚展现的、令人忌惮的实力（尽管需要隐藏），作为某种意义上的“奇兵”。
“记住，”韩啸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铁砧镇，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暴露我们的真实目的和身份，尤其是关于‘钥匙’和‘陨龙之渊’的信息。一切以获取补给、治疗伤势、收集情报为优先。如有意外，以自保和撤离为第一要务，在预设的紧急集合点汇合。”
“明白。”众韧声应道。
林默默默点头，他知道，韩啸将他带在身边，既有保护的意味，也未尝不是一种就近的监视。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混沌晶体的温热，以及怀中日记本传来的、仿佛与铁砧镇深处某种东西隐隐共鸣的微弱悸动。
这座看似是避难所的铁砧镇，恐怕并非善地。它那由钢铁和废墟构成的阴影下，不知隐藏着多少双窥探的眼睛，多少致命的陷阱。
队伍在土丘后稍作休整，处理掉身上过于明显的“破晓”标识，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普通的末日求生者。然后，他们分成三组，借着愈发浓重的暮色，如同溪流汇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向着铁砧镇那灯火通明却又危机四伏的入口走去。
林默跟在韩啸和秦博士身后，目光扫过镇口那些荷枪实弹、眼神凶狠的守卫，以及高高架起的探照灯。灯光划破黑暗，偶尔照亮墙壁上斑驳的旧时代标语和狰狞的涂鸦。
他的空间感知悄然展开，如同触须般探入镇内。刹那间，无数嘈杂、混乱的信息涌来——叫卖声、争吵声、机器的轰鸣、能量的微弱波动、隐藏在角落的恶意……仿佛一个被压缩到极致的、混乱而危险的微型世界。
铁砧镇，我们来了。而你，又为我们准备了怎样的“惊喜”？
林默深吸了一口带着铁锈和未知危险的空气，眼神变得沉静而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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