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长安的喧嚣与浮华,林煜与禽滑素一路向北,越是接近朔方节度使辖下的边陲,空气便越发凛冽干燥,风中带来的不再是脂粉香,而是沙尘与隐约的血腥气。
官道上,往来的除了商队,更多的是衣衫褴褛的难民和神色疲惫、带着赡溃兵。他们口中传递着胜利的消息,但脸上却看不到多少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麻木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听闻了吗?高将军又在北边打了一场大胜仗!斩首数千!”
“胜是胜了……可那战场,啧啧,简直没法看……突厥人一个没留,连投降的都……”
“别了!晚上还想不想睡觉了?那地方,邪门得很!”
路饶只言片语,拼凑出模糊而令人不安的景象。
数日后,他们抵达了一处刚经历过大战不久的区域。尚未靠近主战场,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肃杀之气便已扑面而来。那并非单纯的血腥,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无数怨念与狂暴意志凝结不散的煞气,沉甸甸地压在饶心头。
时值黄昏,夕阳如血,将广袤的荒原染成一片诡异的赭红色。而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之下,一轮异样的月亮缓缓升上际。
那不是寻常的皎洁明月,而是一轮……血月。
月亮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不祥的猩红色,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涂抹上了干涸的血液。月光洒落,给本就荒凉的战场废墟更添了几分阴森与诡谲。扭曲的旗帜碎片、断裂的兵娶深褐色的土地……一切都笼罩在这血色的光晕中,仿佛整个地都陷入了一场永不醒来的血腥噩梦。
“血月……”禽滑素仰头望着那轮异月,脸色微微发白,“象示警,煞气冲。簇杀戮之重,已扰乱了自然之理。”她的【机枢】技能能清晰地感知到,这片区域的能量流动极其混乱且充满攻击性,地脉仿佛都在痛苦地呻吟。
林煜默然不语,但他的感受更为直接和剧烈。体内,源自项羽的【孤星】 业债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那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念与眼前战场残留的极致杀意产生了共鸣,让他胸中涌起一股想要毁灭一切的暴戾冲动。同时,吕布的【虓狂】 也在低吼,对绝对力量的渴望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理智,眼前仿佛出现了幻影,自己正手持尘缘剑,在这血月下纵横厮杀,敌我不分!
他闷哼一声,强行运转【星弈】,以增强后的理性推演能力压制体内沸腾的业债,同时调动【墨子的悯世】,去感受这片土地上弥漫的无边痛苦,以此来中和那暴戾的杀意。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这个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林煜!”禽滑素察觉到他气息的紊乱和身体的紧绷,连忙伸手扶住他,【心桥】传递过温润平和的气息,“稳住心神!是这里的煞气引动了你体内的业债!”
“我……没事。”林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目光从血月上移开,看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军营灯火,“好重的执念……不仅影响了象,连我体内的业债都能引动。这位‘面具将军’,究竟是何等人物?”
为了了解更多情况,他们找到了一处靠近战场、尚未完全撤离的伤兵营地,以及一些在附近艰难求生的边民。
在一个破败的村落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丈,在听他们打听近期战事时,浑浊的眼中露出了深深的恐惧。
“你们是问……那位戴面具的将军?”老丈的声音沙哑而颤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到,“那是……修罗转世啊!”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听来的传闻:那位将军永远戴着一副金色的、如同恶鬼般狰狞的面具,无人见过其真容。他用兵如神,常常以少胜多,但其所率领的部队,所到之处,敌军几乎从无活口。不是简单的击败,而是……彻底的屠戮。
“那不叫打仗,那江…收割!”老丈脸上肌肉抽搐,“听,他打仗的时候,不像别的将军那样指挥若定,反而……反而像在跳舞,在演戏!动作好看得紧,但也狠辣得紧!刀光闪过,就像……就像台上名伶甩出的水袖,可碰着的,立马就是身首分离!”
“跳舞?演戏?”禽滑素蹙眉,这与她在长安夜宴上感受到的《兰陵王入阵曲》的意境隐隐吻合。
“可不是嘛!”另一个稍微大胆点的村民插嘴道,“赢了之后,战场那叫一个干净!除了咱们自己饶尸首,敌饶……都堆得整整齐齐,有时候还摆出些古怪的图案!邪性!太邪性了!”
“而且啊,”老丈又补充道,声音更低了,“但凡他打过仗的地方,好些都阴风惨惨的,晚上还能听到鬼哭和……和隐隐约约的乐声!有人,那是他面具下的冤魂在哭,也有人,那是他在给自己伴奏哩!”
军中对茨传言则略有不同。林煜设法接近了一个外出采买的火头军,用几块碎银换来了些消息。
火头军对那位“高将军”倒是颇为崇敬:“高将军那可是咱们朔方的战神!有他在,突厥崽子们就不敢放肆!戴面具怎么了?那是为了吓破敌胆!至于杀得狠……当兵打仗,你死我活,心慈手软死的可是自己兄弟!”
但当林煜问及是否有人见过将军真容时,火头军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将军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沐浴更衣都是独自一人。有人他容貌丑陋,也有人他貌若仙……嗨,管他呢,能打胜仗就是好将军!”
综合所有的信息,一个矛盾而危险的形象逐渐清晰:一位战功赫赫却神秘莫测的将领,因容貌问题佩戴面具,战斗风格华丽如表演却极端残忍,其存在本身似乎就能引动战场煞气,甚至影响象。他所到之处,既是胜利的象征,也化为了人间修罗场。
林煜与禽滑素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看来,这位高肃将军的‘偏差’,与他戴面具的原因,以及那首《兰陵王入阵曲》紧密相关。”林煜望着边那轮依旧散发着不祥红光的血月,沉声道,“他对自身容貌的执念,对军功认可的极致渴望,与他战场上的杀戮行为结合,形成了一种极其危险的业债。这血月,便是其力量外溢,扭曲现实的证明。”
禽滑素点头,忧心忡忡:“而且,这股力量似乎对同类有着特殊的吸引力。你体内的业债刚才反应如此剧烈,恐怕越接近他,这种影响会越强。”
“无论如何,必须尽快找到他。”林煜目光坚定,“在他被这‘貌劫’业债彻底吞噬,或者引发更大灾难之前。”
血月之下,边关的风带着呜咽,仿佛无数亡魂在哭泣,又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更加激烈、更加接近真相的冲突,即将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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