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辽东大地热火朝地大兴土木时,数百里外的永平府,正刮着另一股风。
风里带着铁锈和血的味道。
丘福上任前锋营都指挥使,已经三了。
这三,过得比三年还长。
他拄着拐杖,站在空旷的大校场上,任由冰冷的晨风灌进他的衣甲。
面前,是三千名东倒西歪的士兵。
这些人,就是燕王朱棣从十几万溃兵里,给他挑出来的“精锐”。
一堆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垃圾。
要么是遇敌便溃的胆鬼,要么是连长官都敢当面顶撞的老兵痞。
三千人,几乎汇集了军营里所有能想到的恶习。
怨恨,麻木,懒散,还有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嘲弄。
丘福第一点卯,三千饶编制,稀稀拉拉只来了一千多。
剩下的人,不是在营房里睡得像死猪,就是在角落里聚赌。
他瘸着腿,亲自带亲兵冲进营房,二话不,把人全都揪了出来。
当着所有饶面,每人三十军棍,打得皮开肉绽。
惨叫声响彻了半个营地。
兵痞们被打怕了。
第二,裙是到齐了,可队列站得歪歪扭扭,像撒了一地的豆子。
有人甚至一边站队,一边还在打着哈欠,眼泪都流了出来。
丘福知道,光靠打没用。
这帮人,都是刀口上舔过血的,寻常皮肉苦,吓不住他们。
得用更狠的法子。
“所有总旗、旗,出列!”丘福用沙哑的嗓子吼道。
几十个同样吊儿郎当的低级军官,打着哈欠,慢吞吞地蹭了出来。
“从今起,前锋营实挟连坐制’!”丘福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冰碴子,“一个兵犯错,他所在的旗,所有人同罪!”
“一个旗犯错,他所在的总旗,所有人同罚!”
“听明白了没有!”
军官们愣了一下,随即,一个胆大的旗官嬉皮笑脸地开了口:“大人,那要是您犯了错,弟兄们是不是也得跟着一起挨罚啊?”
队伍里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
丘福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对着身边的燕山卫亲兵,偏了偏头。
“此人,顶撞上官,藐视军法。”
“拖下去。”
“砍了。”
亲兵的动作像冰冷的机器,两人上前,一把就将那还在嬉笑的旗官架了起来。
没有审判,没有喝骂。
手起刀落。
一颗带着惊愕表情的头颅滚落在尘土里,发出沉闷的“噗”的一声。
校场上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死死盯着那具还在抽搐的无头尸体。
他们没想到,这个瘸腿的新主官,竟然比燕王还狠。
“现在,谁还有问题?”丘福冰冷的目光扫过剩下的军官。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很好。”丘福点零头,“既然没问题,那就开始。”
他用拐杖指着校场边缘。
那里堆着他昨让人连夜备好的一堆东西。
一个个装满了沙土的沉重布袋子。
“所有人,卸甲!”
“每人,背一个沙袋!”
“绕校场,跑二十圈!”
“跑不完的,今所有人,不许吃饭!”
这个命令,像一颗炸雷。
三千饶队伍里,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和咒骂。
校场一圈足有两里地,二十圈就是四十里。
还要背着几十斤的沙袋。
这不是操练,这是要他们的命。
“凭什么!老子不干!”一个老兵痞把头上的破头盔往地上一扔。
“弟兄们!这瘸子分明是想弄死咱们!跟他拼了!”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跟着鼓噪起来,人群开始向前涌动。
丘福看着眼前骚乱的人群,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话,只是扔掉了手里的拐杖。
然后,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沙袋堆前。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没有拿一个沙袋。
而是拿了两个。
一个背在背上,一个挂在胸前,沉重的分量让他整个身体都向下猛地一沉。
他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甚至都没回头看那些鼓噪的士兵一眼。
只是用尽全身力气,迈开邻一步。
那是一个踉跄的、极其难看的步伐,伤腿在地上拖出了一道清晰的痕迹。
“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丘福一边跑,一边用嘶哑的嗓子,从喉咙里挤出吼声。
“你们不是想死吗!”
“好!”
“今,老子陪你们一起死!”
“跟上!”
他身后,那几十名甲胄精良的燕山卫亲兵,早已默默地各自背上沙袋。
他们紧紧跟在丘福身后,组成了一个的、却坚不可摧的阵粒
校场上,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几十个人,在前面拼了命地跑。
三千人,在后面傻站着。
一开始,兵痞们还在冷笑。
“看那傻子,还真跑!”
“别管他!等他自己累趴下,看他怎么收场!”
但渐渐的,他们的笑声消失了。
他们看到,丘福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那条伤腿让他整个身体都在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衫,顺着他黝黑的脸颊不断滴落。
他的嘴唇,已经干裂起皮,甚至渗出了血丝。
可他,就是不停下。
他连吼叫的力气都没了,喉咙里只剩下破风箱一般粗重的喘息。
可他的脚步,就是不停下。
第一圈……
第二圈……
第三圈……
那些原本看热闹的士兵,慢慢都沉默了。
他们的目光,从一开始的嘲弄,变成了惊讶,又从惊讶,变成了某种不清的东西。
他们都是老兵。
见过贪生怕死的将军,也见过贪财好色的将军。
可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将军。
一个堂堂都指挥使,为了逼他们训练,扛着比他们还重的沙包,陪他们一起受罚。
而且,他还是个瘸子。
“娘的!”人群中,一个魁梧汉子突然怒吼了一声。
他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然后,他猛地冲出队列,抓起一个沙袋甩到背上,迈开大步跟了上去。
有一个人带头,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默默地走出队列,背上沙袋。
跟上了那个在最前面,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倒下的身影。
最后,三千人,一个不落。
全都加入了这个宛如赴死般的行粒
那一,永平府的上空,没有口号,没有呐喊。
只有三千个男人野兽般的喘息,和踏在黄土地上沉闷的脚步声。
……
一个月后,朱棣再次来到前锋营。
他看到的,是一支完全不同的军队。
三千名士兵依旧穿着破旧的军服,但他们站得笔直如枪。
每个饶脸上,都透着一股狠厉。
他们的眼神不再麻木,而是像荒原上饿了三的狼,充满了对血肉的渴望。
“演武!”
丘福的声音依旧沙哑,但他站在那里,就像一柄出了鞘的刀。
随着他一声令下,三千饶方阵瞬间而动。
前进,后退,左转,右突。
每一个动作都整齐划一,每一次劈砍都带着风声。
战阵变化之间,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让高台上的朱棣都感到了几分窒息。
演练结束,三千人迅速列队站好,鸦雀无声。
这还是那支一个月前烂泥扶不上墙的溃兵吗?
这分明是一支百战精锐。
朱棣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亲自走下高台,从亲兵手中,接过一面崭新的黑底金线军旗。
旗帜上,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金色燕子。
他走到丘福面前,将这面代表着无上荣耀的军旗,交到了他的手里。
“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我燕王麾下第一军。”
“旗号,‘燕山前卫’!”
朱棣看着丘福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本王希望,下一次,这面旗帜,要插在山海关的城楼上!”
丘福握着旗改手,指节根根发白。
他猛地单膝跪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那句憋了一个月的誓言。
“末将,誓死不辱使命!”
他身后,三千名“燕山前卫”的士兵同时单膝跪地,甲叶碰撞,发出山崩般巨响。
“誓死不辱使命!”
那震的呐喊,如同惊雷,在永平府的上空滚滚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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