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的办事效率高得惊人。
他前脚刚走没多久，范喜就已经指挥着几名新调派来的、沉默寡言却手脚麻利的仆役，开始帮着燕丹、嬴政和赵姬收拾那少得可怜的行囊。
新的宅院距离旧居并不算太远，但规格气派却已是壤之别。
青砖垒砌的围墙，黑瓦覆盖的屋顶，朱漆大门前甚至还立着两尊古朴的石兽，虽不张扬，却自有一股不容觑的底蕴。
院落宽敞了数倍，有独立的厢房、书房，甚至还有一间专门用屏风隔出的、铺着木板的沐浴间，角落里放着一个硕大的、足够容纳两个孩童的柏木浴桶！
当晚的晚餐，更是让燕丹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
不再是单调的粟米饭配酱菜，而是实实在在的三菜一汤：一盘水煮时蔬，一盘嫩滑的蒸蛋羹，一碟切得薄薄的酱肉，还有一盆奶白色的鱼片汤！
虽然分量不算豪奢，但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已然是质的飞跃！
赵姬看着满桌菜肴，眼眶微微发红，默默给嬴政和燕丹夹菜。
嬴政依旧吃得安静，但进食的速度明显比平时快了些许，脸在温暖的灯火下也多了几分血色。
燕丹更是吃得心满意足，一边狂炫，一边在心里给吕不韦点了个赞：靠谱！这合作伙伴能处！改善生活，立马到位！
酒足饭饱，范喜便安排仆役烧了热水，注入那崭新的柏木浴桶中，氤氲的热气顿时弥漫了整个沐浴间。
“阿政！走，泡澡去！”燕丹眼睛一亮，立刻抓住这绝佳的“贴贴”机会，拉着嬴政就往沐浴间跑。
嬴政似乎有些不太习惯这般“奢侈”，脸上带着一丝迟疑，但在燕丹兴冲冲的拉扯下，还是跟了进去。
屏风隔出一方的地，水温恰到好处。
燕丹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噗通一声跳进浴桶，温暖的水流瞬间包裹全身，舒服得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啊——爽！”
嬴政则显得拘谨许多，慢吞吞地脱衣，心翼翼地踏入水中，在燕丹对面坐下，热水没过他瘦削的肩膀，蒸得他苍白的脸微微泛红。
“来来来，转过去，哥给你搓搓背！”燕丹捞起准备好的细葛布，不由分地凑过去，开始卖力地给嬴政擦背。
家伙的脊背单薄，骨头清晰可触，燕丹手下动作不由得放轻了些，心里又是一阵怜爱。
【叮~日常贴贴（共浴搓背），能源体舒适度提升，积分+3！当前积分：325点！】
嬴政起初身体有些僵硬，但在温热的水流和燕丹力道适中的搓揉下，渐渐放松下来，微微闭上了眼睛。
水汽氤氲，气氛安宁。
燕丹看着嬴政闭目享受的侧脸，想起白他见到吕不韦时那明显不喜的神色，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阿政，今，我看你好像不太喜欢那位吕先生？”
他问得心翼翼，生怕触及什么不该碰的伤口。
话音落下，浴桶里原本舒缓的气氛瞬间凝滞。
嬴政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黑眸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格外幽深，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沉静，而是翻涌起一种复杂的、带着痛楚和冰冷的光芒。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抿紧了嘴唇，的身体在水下微微绷紧。
燕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可能问到了关键处，但话已出口，只能耐心等待。
沉默在的沐浴间里蔓延，只有水波轻轻晃动的声音。
过了许久，久到燕丹以为嬴政不会回答，准备打个哈哈糊弄过去时，嬴政才极轻极轻地开了口，声音带着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沙哑和压抑：
“……因为当年，就是他，抛下了母亲和我。”
燕丹动作一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嬴政的声音很低，仿佛怕被屏风外的人听去，却又带着刻骨的清晰：“父亲跟着他，回了秦国。留下了母亲和我，在赵国……受尽欺辱。”
燕丹屏住呼吸，不敢打断。
“而且……”嬴政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他攥紧了水下的拳头，指节发白，“我听过很多人…很多人…他们都，母亲原本是吕不韦的姬妾，是他为了讨好父亲，将母亲送了出去……”
水汽似乎变得更浓重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们……他们还算着我出生的日子……，我可能……可能根本不是父亲的儿子……父亲……是捡了吕不韦不要的……还沾沾自喜……”
那些恶毒的、充满侮辱和鄙夷的流言蜚语，从一个孩子的口中复述出来，带着一种血淋淋的残忍。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燕丹的心上，更深深地扎在嬴政幼的灵魂里。
燕丹终于明白，为什么嬴政会对吕不韦流露出那样的疏离和厌恶。
那不是简单的因为被“抛弃”而产生的怨恨。
那是一种更深层的、关乎出身和尊严的屈辱与愤怒！
那些恶毒的谣言，如同跗骨之蛆，伴随着他的整个童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身份的“尴尬”和“不堪”，将他钉在耻辱柱上，受尽白眼和嘲笑！
吕不韦对于嬴政而言，不仅仅是导致他们母子困守赵国的“帮凶”，更是那些污秽流言的源头，是他所有痛苦和屈辱的象征！
燕丹看着水中嬴政那紧攥的拳头、微微颤抖的肩膀和那双盛满了痛苦与冰冷恨意的黑眸，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恨不得立刻穿越回更早的时候，把那些散播谣言的混蛋全都揍一遍！
他放下葛布，伸出手，不是继续搓背，而是轻轻覆在嬴政紧握的拳头上，传递着无声的温暖和支持。
“阿政，”燕丹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些都是胡袄！是嫉妒你、害怕你的人编出来的恶毒谎言！你不要信，一个字都不要信！”
他看着嬴政的眼睛，认真地：“你就是你，是秦国的公子，是将来要做大事的人！你的父亲是嬴异人，你的母亲是赵姬，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吕不韦再厉害，他也只是个臣子！你才是主子！”
嬴政抬起头，黑眸中水光闪烁，怔怔地看着燕丹。
燕丹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露出一个灿烂的、试图驱散阴霾的笑容：“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现在有丹哥哥在呢！以后谁再敢胡袄，丹哥哥第一个揍他！我们好好吃饭，好好练武，好好长大！等将来回了秦国，让那些曾经欺负我们、看不起我们的人，统统都后悔去！”
他的话语带着孩子气的豪迈，却奇异地抚平了嬴政心头的褶皱。
嬴政看着燕丹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维护，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紧握的拳头也缓缓松开。
他低下头，极轻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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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的提示音让燕丹松了口气。
他重新拿起葛布，继续给嬴政搓背，动作更加轻柔，嘴里开始絮絮叨叨地讲些不着边际的笑话和趣闻，试图转移家伙的注意力。
温热的水流依旧，氤氲的雾气中，两个孩子的身影靠得很近。
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愈合，但至少此刻，有人愿意为他挡去些许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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