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剑的温度还在掌心残留，李文抬脚踩上谷口最后一块碎冰。风从背后推着他，雪粒打在脸上，像细的针。他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湖心那圈涟漪仍在扩散，节奏未乱。
赤奴跟在他半步之后，左手按着腰间的刀柄，右肩微微前倾，保持着警戒姿态。他的脚步比平时沉，呼吸也压得低，像是怕惊动什么藏在风里的东西。
“刚才那一击，耗得狠了？”赤奴低声问，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李文没答，只轻轻摇头。罗盘贴着胸口，纹路仍有些发烫，但他知道那不是星图在动，而是某种残留的震动顺着地脉传上来。他加快脚步，想早点离开这片山谷。
两人沿着山脊下行，脚下的冻土开始变得松软。裂痕越来越多，像是大地被人用钝器砸过。赤奴忽然停了一瞬，低头看了眼地面，又抬头望向前方——远处沙丘的轮廓在雪雾中若隐若现，本该是归途的必经之路，此刻却透着一丝不出的死寂。
“不对。”赤奴伸手拦住李文，“风停了。”
话音刚落，地面猛地一震。
一块断裂的龙骨从斜坡下翻出，咔地立起，关节处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声响。紧接着，第二块、第三块接连拱起，拼接成一头半人高的兽形傀儡，眼窝里燃着幽蓝火光。
李文反应极快，立刻去摸腰间木剑，可指尖刚触到剑柄，手臂就传来一阵虚软——昨夜强行引导星图的后遗症还在，气运运转滞涩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那傀儡猛然跃起，爪子划破空气，直扑李文咽喉。
赤奴几乎是凭着本能冲上前，整个人横撞过去，将李文狠狠推开。他左肩结结实实挨了一击，皮肉撕裂声清晰可闻。那爪尖并非纯骨，末端嵌着一根漆黑如墨的钉状物，刺入血肉时竟自行扭动，往深处钻去。
李文落地踉跄，回身便见赤奴单膝跪地，左手撑住地面，右臂死死压着左肩伤口。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在雪地上烫出一个个坑。
“你退后！”赤奴咬牙低吼，试图站起来，可身体刚动，整条左臂就失去了知觉，像被冻住了一样。
李文一把扶住他，手指探向伤口边缘，刚碰上去，指尖就泛起一层紫灰。他立刻缩手——这毒不走血脉，专蚀神魂，寻常解法根本无用。
傀儡落地转身，再次逼近。
李文迅速将赤奴拖到一块岩石后，抽出木剑横在身前。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行调动体内气运，罗盘在怀中嗡鸣，星图投影欲现。可就在光芒即将升起时，胸口一阵闷痛，仿佛有根线被猛地扯断，星力再度凝滞。
傀儡已至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袖中布袋突然剧烈震动。一道银光从中射出，悬在半空，化作一个纤细的身影——通体洁白如玉，面容朦胧，唯有双眸清澈如初雪，正是那株自极寒之地孕育而出的雪莲精灵。
它没有言语，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李文，随即转身飞向赤奴。
李文瞬间明白它的意图，心头一紧。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花蕊是植物精灵的本源，一旦献出，便是消散之始。
“别……”他张口想阻，可声音卡在喉咙里。
雪莲精灵双手捧起胸前那枚晶莹剔透的花蕊，毫不犹豫地按进赤奴的伤口。
没有惨叫，没有轰鸣。只有银光如水般渗入肌理，所过之处，紫黑色的腐肉迅速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粉红血肉。那根漆黑的噬魂钉在光芒照耀下剧烈震颤，最终“啪”地碎裂，化作黑烟逸散。
赤奴的身体猛地一抽，随即剧烈咳嗽起来，一口浓稠黑血喷在雪地上，冒着微弱白烟。
傀儡停在原地，眼中的蓝火忽明忽暗，像是察觉到了威胁。雪莲精灵缓缓转过身，面对那机械兽，虽无武器，却散发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的威压。
李文趁机将赤奴往岩石更深处挪了挪，一边从口中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缠绕于指尖，迅速在空中画出三道符线，分别连接赤奴的心口、眉心与命门。这是运朝之主独有的气运牵引术，以自身命格为引，暂代生机循环。
做完这一切，他喘息加重，额头渗出冷汗。
再抬头时，只见雪莲精灵双臂展开，周身银光暴涨，将整个战场笼罩其郑傀儡发出一声尖锐嘶鸣，四肢僵直，关节处的骨片一块块崩裂，最终轰然倒地，化作一堆残骸。
银光缓缓收敛。
雪莲精灵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它最后看了一眼李文，嘴唇微动，似有话，却终究未出声。下一刻，身形化作点点荧光，随风飘散，只有一片半透明的花瓣轻轻落下，被李文伸手接住。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片残瓣，指尖微微发抖。
赤奴靠在岩壁上，呼吸虽弱，却已平稳。他的眼睛闭着，脸色依旧苍白，但不再泛青。李文伸手探他鼻息，确认无碍后，才缓缓靠坐在他身旁。
风重新吹了起来，卷着细雪掠过山谷。
不知过了多久，赤奴的手指动了动，眼皮颤了几下，终于睁开一条缝。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在李文脸上。
“我……没死？”他声音沙哑，几乎听不清。
李文点头：“活得好好的。”
赤奴咧了咧嘴，牵动伤口，疼得皱眉，却还是笑了：“那就好。明训练……还得继续。那子……等我教他骑龙。”
李文眼眶一热，没话，只是把那片花瓣心收进怀里，顺手脱下外袍盖在赤奴身上。
色渐亮，雪势变。远处沙丘的轮廓清晰了些，风中夹着一丝暖意。
李文扶起赤奴，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一步步往山下走。每一步都踩得极稳，生怕颠簸到伤口。
走到一处背风的山坳，李文停下，从行囊里取出干粮和水囊，喂赤奴喝了几口温水。赤奴精神好了些，能自己坐着，只是左臂仍无力垂着。
“那精灵……”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在自语，“是不是……回不来了？”
李文沉默片刻，点头：“它走了。”
赤奴闭上眼，许久没话。再睁眼时，目光落在李文胸口那枚罗盘上。
“你总是在救别人。”他，“可谁来救你？”
李文笑了笑，没回答。他抬头看了看色，估摸着再走半就能回到营地外围。
他正准备起身，忽然感觉怀里的花瓣轻轻颤了一下。
不是错觉。
那片原本毫无生气的残瓣，竟在掌心微微发烫，边缘浮现出一丝极淡的银纹，像是某种印记正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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