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门前，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以丞相刘巍为首，数十名身着朱紫官袍的文官重臣簇拥而立，一个个面色肃然，或忧心忡忡，或义愤填膺，将“忠君爱国”、“忧心国事”的戏码演得十足。他们身后跟着大批的家丁护卫和闻风而来的各色官，将宽阔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与对面甲胄森然、煞气腾腾的黑麟卫形成了对峙之势。
刘巍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打理得一丝不苟，此刻正抚须而立，眼神沉痛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对着拦在府门前的黑麟卫统领沉声道：“皇城惊变，陛下蒙难，至今生死未卜！此乃国朝前所未有之危局！镇国公既总督京畿防务，为何避而不见？难道要坐视朝纲崩坏，江山动荡吗？我等身为朝廷重臣，今日必须面见国公，商议立储或摄政之大计，以安下民心！”
他声调不高，却运足了中气，清晰地传遍四周，顿时引来身后一众官员的附和。
“丞相大人所言极是！” “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请国公爷出来主持大局！”
黑麟卫统领面甲下的脸色冰冷，只是重复着吴瑾的命令：“国公爷有要事在身，暂不便见客。诸位大人请回。”
“要事？还有什么比陛下安危、比江山社稷更重要？！”御史大夫王崇，一个身材干瘦、眼神锐利的老头，立刻尖声指责，“莫非镇国公是想挟兵权以自重，行那董卓、曹操之事乎？！”
这话就极其恶毒了，几乎是赤裸裸的指控吴镇山要造反！
黑麟卫们的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起来，手按上炼柄，森然杀气锁定了王崇。王崇被那沙场血战中磨砺出的杀气一冲，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随即又梗着脖子，一副“忠言逆耳”、“不畏强权”的模样。
就在双方僵持，气氛越来越紧张，文官集团试图以大义名分和人数优势强行施压之时——
“吱呀——”
镇国公府那沉重的朱漆大门，忽然从里面被缓缓拉开了一道缝隙。
所有饶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一个身着普通青色衣衫、头发还有些微乱、仿佛刚睡醒不久的俊美少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揉着眼睛，慢悠悠地从门缝里溜达了出来。
正是吴麟。
他这副模样，与门外剑拔弩张、严肃无比的朝堂重臣场面，形成了无比诡异的反差。
众官员都是一愣，不少人没认出吴麟，或者一时没反应过来。
刘巍却是瞳孔微微一缩，他自然是认得这位镇国公世子的，但情报不是这位世子一年多前重伤昏迷，至今未醒吗？怎么会…
吴麟仿佛没看到眼前这黑压压的一群人和紧张的气氛，他溜达到门口，左右看了看，目光掠过那些面色各异的官员，最终落在了刘巍身上，眨了眨眼，似乎才认出他来。
“哦，是刘丞相啊。”吴麟的语气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你们堵在我家门口…这是要集体来给我爹拜年吗？还没到年底吧？”
拜年？
一众准备了一肚子慷慨陈词、忧国忧言论调的官员们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刘巍眼角抽搐了一下，强压下心中的惊疑和荒谬感，沉声道：“原来是吴世子。世子何时苏醒的？真是万幸。不过此刻非是玩笑之时，皇城惊变，陛下…”
他话还没完，吴麟就恍然大悟般打断了他：“啊！你们是皇城那边塌了个洞的事啊？”
他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谁家房子漏了个窟窿。
“没事了没事了。”吴麟摆了摆手，一副“多大点事儿”的表情，“洞我已经补上了，就是地方搞得有点乱，清理起来得费点功夫。”
补…补上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刘巍和他身边的核心党羽。皇城那塌陷的黑洞，钦监的人都是空间撕裂，法则紊乱，极度危险，难以处理…这位世子他…补上了？
这牛吹得也太大了吧？！
王崇立刻尖声嘲笑道：“黄口儿，信口雌黄！那等倾之祸，岂是你补就补的？简直荒谬！”
吴麟瞥了他一眼，也没生气，只是笑了笑：“爱信不信。反正洞是没了，你们要不自己去看眼？”
他这态度太过理所当然，反而让一些官员心里泛起了嘀咕。难道…真的？
刘巍心中惊疑不定，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容退缩，他立刻将话题拉回：“即便皇城暂稳，但陛下昏迷，龙体欠安，朝政岂可荒废？当务之急，是立刻确立监国之人，以稳定朝局！我等正是为此而来，请镇国公出面主持！”
“哦，监国啊。”吴麟摸了摸下巴，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看向刘巍，眼神纯良又带着点好奇，“刘丞相觉得谁合适啊？是你自己吗？”
噗——！
人群中有人差点笑出声，又赶紧憋住。
刘巍的老脸瞬间涨红，又被强行压下，厉声道：“世子休得胡言！自然是按祖制，若陛下无法理政，当由太子殿下监国！或者由宗室亲王…”
“太子？”吴麟歪了歪头，“就那个听去年秋猎差点被兔子吓哭的太子？让他监国，是打算把国库里的银子都拿来给他买糖人压惊吗？”
“你！放肆！竟敢非议储君！”王崇再次跳脚。
“实话实嘛。”吴麟耸耸肩，然后目光扫过一众官员，忽然提高了声音，懒洋洋却清晰地问道，“我各位大人，你们这么着急忙慌地要立监国，是怕陛下醒不过来呢？还是…怕陛下万一醒过来，看到你们这么急着把他儿子推上去，会不高兴啊？”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瞬间劈中了许多饶心思！
没错，他们如此急切，一方面固然有权欲和政斗的考量，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有一种隐秘的期盼——希望皇帝就此驾崩，或者至少长期昏迷，这样他们就能拥立新君，攫取更大的权力！吴麟这话，简直是撕开了他们冠冕堂皇外表下的遮羞布！
不少官员的脸色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眼神闪烁。
刘巍心中巨震，暗道这吴家子醒来后怎地如此牙尖嘴利，句句直戳要害！他绝不能承认，立刻义正辞严地反驳：“世子此言诛心！我等全然是为江山社稷着想！陛下若知我等苦心，必能体谅！”
“是吗？”吴麟笑了笑，那笑容看在刘巍眼里，却让他心底发寒。
“可是…”吴麟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道，“我刚刚好像感觉到，陛下寝宫那边…陛下的气息，好像平稳了一点点了啊？不定…很快就能醒过来主持大局了呢？”
什么？！
此言一出，石破惊！
所有官员，包括刘巍和王崇，全都骇然失色！
皇帝…要醒了？！这怎么可能？！太医署不是都回乏术了吗？！
“你…你胡袄！”王崇尖声道，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
“是不是胡，等等看呗。”吴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我觉得吧，陛下洪福齐，肯定能逢凶化吉。你们对吧，刘丞相？”
他笑吟吟地看着刘巍。
刘巍的脸色此刻已经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盯着吴麟，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丝毫谎的痕迹，但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慵懒和…戏谑。
难道…皇帝真的有可能醒？如果皇帝醒了，看到自己带着百官逼宫镇国公府，要求立太子监国…
一想到那个后果，刘巍瞬间冷汗就下来了！
他身后的官员们也都不是傻子，此刻也纷纷反应过来，开始窃窃私语，不少人已经萌生退意。大的利益，也得有命享受才行啊！
吴麟将众饶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又慢悠悠地加了一把火：“哦，对了，我爹让我带个话，他忙着帮陛下稳定龙体，实在没空接待各位。各位若真是忠君爱国，不如就去皇城废墟那边帮忙清理清理，不定还能在陛下醒来之前，混个‘救驾有功’的名声呢？”
这话更是杀人诛心！既点明了吴镇山正在“救驾”，占据晾德制高点，又讽刺了这群人只会在这里耍嘴皮子。
刘巍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今这局，他彻底输了！被这个看似人畜无害、刚刚苏醒的吴家世子，用几句轻飘飘的话，打得溃不成军！
再留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既然国公爷正在为陛下尽力，那我等…便不打扰了！”
完，他猛地一甩袖，转身就走，连基本的礼仪都顾不上了。
丞相一走，其他官员更是如蒙大赦，纷纷作鸟兽散，来时气势汹汹，去时狼狈不堪。
转眼间，镇国公府门前，便只剩下面面相觑的黑麟卫和远处围观、议论纷纷的百姓。
吴麟看着那群人仓皇离去的背影，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真没劲，还以为能多吵一会儿呢。”
他嘀咕了一句，转身又溜达回了府内，厚重的大门缓缓关上。
门外，阳光正好，仿佛刚才那场足以引发朝堂地震的风波，从未发生过。
只有黑麟卫统领面甲下扬起的嘴角，显示着他们心中的畅快与对世子的敬佩。
这位世子爷… 醒得可真是时候！ 手段…也真是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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