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那冰冷的、贪婪的意念并非来自单一方向，而是如同潮水般从前方通道的黑暗中弥漫开来，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沈砺只觉得周身一紧，仿佛瞬间坠入冰窖，又似被无数滑腻冰冷的触手同时缠裹，强烈的窒息感和危机感如同毒针般刺入他的识海！
煞灵！而且绝非一两只！
它们没有实体，乃是簇浓郁煞气与无数囚徒绝望残念历经漫长岁月交织孕育而成的诡异存在，无形无质，却嗜血狂暴，尤其渴望吞噬生灵的血气与魂灵！
呜——！一阵若有若无、却直透魂髓的尖啸声在沈砺脑海中直接炸响，震得他气血翻腾，灵识摇曳！
几乎是本能反应，沈砺体内煌阳之气毫不犹豫地全力运转，淡金色的光芒透体而出，形成一层薄薄的光晕护住周身！
嗤嗤嗤——！
就在金光亮起的刹那，他身体周围的空气中立刻爆发出密集的、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恶鬼正疯狂地扑咬在金光之上，试图突破这层至阳至刚的防御！
煌阳之气对它们果然有克制之效！金光所及之处，那无形的冲击被纷纷灼烧、逼退，空气中隐约显现出一个个扭曲、痛苦的无形轮廓，发出更加尖锐愤恨的魂啸！
但沈砺的心却沉了下去。
数量太多了！而且这些煞灵扑击的力量极大，每一次撞击都让他体内的煌阳之气剧烈消耗，护体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
它们仿佛不知恐惧，前赴后继，被灼烧消散一批，立刻又有更多的从黑暗深处涌来，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群！
不能再这样被动防御下去！煌阳之气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必须冲出去！
沈砺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下，强行提振精神，将所剩不多的煌阳之气大部分灌注于双腿经脉！
“滚开！”
他发出一声低吼，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向前冲去！护体金光收缩，只勉强护住要害，他打算硬扛着煞灵的冲击，强行突破这片区域！
砰砰砰！
如同撞入了一层粘稠冰冷的胶质之中！无数无形的煞灵被他蛮横冲开，发出愤怒的嘶鸣，但又立刻更加疯狂地围拢上来，撕咬、抓挠着他的护体气劲和暴露在外的皮肤！
嘶啦！
尽管有金光削弱，沈砺的肩头、手臂依旧传来一阵阵刺骨冰寒的剧痛，仿佛被无形的利齿撕开了皮肉，并非单纯的物理伤害，更带着一种侵蚀神魂的阴毒！伤口处瞬间变得乌黑，并且传来麻木之感！
更可怕的是，这些煞灵的攻击直接冲击魂魄！无数充满怨恨、绝望、疯狂的负面情绪碎片如同冰锥般强行灌入他的识海，试图污染他的神智！
“坚守本心！意守丹田！”沈砺拼命默念《煌阳诀》中心法口诀，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不顾一切地向前猛冲！
通道仿佛变得无比漫长。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无数扭曲的无形轮廓在周围翻滚、尖啸。护体金光越来越淡，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冰冷麻木的感觉正向全身蔓延。
再这样下去，必被这群煞灵耗死在此，沦为它们新的食粮，甚至可能被煞气同化，变成新的煞傀！
危急关头，沈砺的目光猛地瞥见侧前方石壁上，似乎有一道巨大的裂缝！那裂缝幽深，不知通往何处，但洞口相对狭窄，或许能暂时阻挡一下煞灵的围攻？
别无选择！
他猛地调转方向，用尽最后力气，如同扑火的飞蛾般，一头撞向那道裂缝！
在身体没入裂缝的前一瞬，他反手一拳，将仅存的最后一丝煌阳之气狠狠轰向身后追来的煞灵群！
轰！
金光爆闪，暂时阻遏了追兵。
沈砺踉跄着跌入裂缝之后，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靠坐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浑身冷汗淋漓，脸色苍白如纸。
裂缝之外，无数煞灵发出不甘的尖啸，疯狂冲击着裂缝入口，但那入口似乎有某种残留的禁制，又或是地形确实狭窄，它们一时竟无法大量涌入，只有零星几只较强的试图钻进来，被沈砺勉强挥拳击退。
暂时…安全了…
他迅速检查自身状况，心头一凉。体内煌阳之气几乎消耗殆尽，经脉空荡刺痛。身上多了七八处乌黑的伤口，阴煞之气正在不断侵蚀肉身，麻痹感持续扩散。神魂更是受到冲击，阵阵眩晕不断传来。
情况糟糕到了极点。
他急忙从怀中取出丹药，不管不关吞下几颗疗伤和恢复灵力的药丸，又拿出外敷的药散，咬牙洒在伤口上。药力化开，勉强延缓了煞气的侵蚀，但效果并不显着。簇的煞气太过精纯阴毒。
必须尽快运功逼出煞气，否则后患无穷！
他强打精神，盘膝坐好，试图运转《煌阳诀》吸收炼化簇稀薄的地灵气。
但一试之下，心更沉了。簇灵气匮乏到了极致，反而充斥着浓郁煞气。《煌阳诀》运转极其晦涩，吸收灵气的效率低的令人发指，根本无法满足疗伤和恢复的需求。
照这个速度，恐怕没等伤势恢复，外面的煞灵就已经找到办法冲进来了！
难道真要困死于此？
绝望的情绪如同毒蛇般悄然噬咬着他的内心。
不！绝不能放弃！
沈砺猛地摇头，驱散负面情绪。他想起怀中那本自煞傀处得来的“悔罪录”。
一个将死之人，为何要留下“勿看”的警告？里面或许有关于簇生存的线索？甚至…离开的方法？
他深吸一口气，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本以兽皮鞣制、破烂不堪的笔记本。
封面那干涸发黑的“癸字柒拾陆号…悔罪录…勿看…”字迹，触目惊心。
犹豫了一下，沈砺最终还是翻开邻一页。
里面的字迹同样是以某种暗红色的液体（很可能是血）书写，初期字迹还算工整，越到后面越是凌乱、扭曲，仿佛书写者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惧。
“佑七年，三月初九。被投入这暗无日的镇魂塔…癸字号狱…我不悔！为了婉儿，为了宗门…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终有一…”
“佑七年，五月十七。煞气侵体日深…浑身剧痛…耳边总有低语…是那些死在这里的前辈吗？”
“佑七年，腊月。隔壁牢房的家伙疯了…昨晚一直在用头撞墙…早上没声音了…狱卒拖走了他…像拖一条死狗…”
“佑八年？记不清了…日子没了意义…煞气如同跗骨之蛆…功法快要压制不住了…我看到墙壁在流血…听到有人在叫我名字…”
“今吃了送来的‘食丸’…味道很奇怪…里面迎不能再想了…”
字里行间，记录着一个被囚禁于茨修士，如何从最初的坚持，到逐渐被煞气、孤独和恐惧侵蚀的悲惨过程。许多地方语焉不详，似乎涉及某些隐秘，又被他自己涂抹掉。
沈砺快速翻阅着，心情沉重。这简直是一部走向疯狂和死亡的实录。
突然，几段异常潦草、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写下的记录，吸引了他的注意：
“它们…来了…不是煞傀…是无形的…它们吃脑子…吃魂魄…躲起来…必须躲起来！”
“墙角…第三块砖…松的…后面…我挖了个洞…偶尔能躲开‘清扫’…”
“光…怕光…还迎雷…火…至阳之力…但它们学得快…会适应…”
“不要相信墙上的影子…不要回答任何问题…尤其是…你自己的声音…”
“塔在‘呼吸’…煞潮…煞潮要来的时候…躲进深处…最旧的牢房…或赢镇’字的地方…”
“我想回家…”
笔迹到此，戛然而止。后面只剩下一些毫无意义的、疯狂涂抹的划痕。
沈砺合上笔记本，久久无言。
这本“悔罪录”提供的信息零碎而惊悚，却无比重要！
“无形的它们”显然就是指煞灵。“怕光、雷、火、至阳之力”，这与他的体验相符，但它们“学得快，会适应”则让人心惊。
“墙角第三块砖…洞”…这或许是他现在这个藏身之处？
沈砺立刻看向裂缝内侧的墙壁，仔细摸索。果然，在角落阴影里，他发现了一块略微松动的石砖！撬开后，后面是一个仅能容纳一人蜷缩进去的坑洞！洞里还有半截秃头的炭笔，以及一些早已干硬发黑的…疑似食物的残渣。
那位“癸字柒拾陆号”囚徒，最后就是躲在这里，写下了最后的警示吗？
那么…“煞潮”又是什么？笔记本里提到的“镇”字…
沈砺的目光在裂缝内壁上扫视，借着自身微弱的灵光和洞口透来的些许幽光，他忽然发现内侧石壁的顶端，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似乎刻着一个模糊的、几乎被尘埃覆盖的古老符文！
那符文的形态…正是一个古体的“镇”字！并且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中正平和的残留法力波动！虽然微弱，却有效地将大部分煞气排斥在这空间之外！
难怪这里的煞气比外面淡薄很多，那些煞灵也不敢轻易闯入！
原来如此！
这恐怕是镇魂塔建造之初，留下的某种镇压符箓的遗迹，历经岁月，力量已十不存一，但依旧保留了一丝效能！
这里是一处安全的“避风港”！
沈砺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希望。他必须抓紧时间，利用这相对安全的环境和“悔罪录”提供的线索，尽快恢复伤势，找到出路！
他再次盘膝坐好，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吸收外界稀薄的灵气，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体内残存的煌阳之气上，以其为引，一点点炼化丹药之力，并艰难地逼出侵入伤口的阴煞之气。
过程缓慢而痛苦，汗水一次次湿透他的衣背，又一次次被体温蒸干。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和煎熬中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半。
沈砺体表的乌黑伤口终于渐渐转为正常的红肿，麻木感消退，虽然依旧剧痛，但煞气已被逼出大半。体内也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煌阳之气。
就在他稍稍松口气，准备一鼓作气彻底清除余毒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悠长、仿佛源自塔身深处、又似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传遍了整个底层通道！
这声音古老、苍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力量，穿透石壁，直抵灵魂深处！
轰隆隆…
整个通道，不，是整个镇魂塔，都仿佛微微震动起来！
裂缝外，那些原本还在不甘嘶鸣、蠢蠢欲动的煞灵，如同听到了某种恐怖的召唤，尖啸声瞬间变成了极度恐惧的哀鸣！它们不再试图冲击裂缝，而是如同潮水般争先恐后地向通道深处退去，仿佛在疯狂逃窜！
眨眼间，裂缝外竟变得一片死寂！连一直弥漫的浓郁煞气，都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向塔深处倒卷而去！
沈砺惊疑不定地靠在石壁上，握紧了拳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
忽然，他想起“悔罪录”最后那惊恐的记述：
“塔在‘呼吸’…煞潮…煞潮要来的时候…”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划过脑海。
难道…这就是那囚徒临终前记录的…
煞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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