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周辰客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请求”，白衣女子沉默了许久。
她清冷的目光在周辰那张涂满泥浆的脸上逡巡，似乎想从这滑稽的外表下，窥探出他深不可测的灵魂。
最终，她缓缓侧过身，让开了通往谷内的唯一路径。
这个无声的动作，代表了她的妥协。
也是她对自己坚守了二十年的医道骄傲的，第一次妥协。
“请。”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多了几分对未知知识的好奇与探究。
……
穿过那道狭窄的谷口，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众人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谷内果然如传般四季如春，温暖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混合了百千种草药的异香，仅仅只是吸上一口，便感觉连日来的疲惫都消散了许多。
遍地都是外界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色彩斑斓，在阳光下闪烁着莹润的光泽，宛如人间仙境。
清澈的溪流在药圃间蜿蜒流淌，发出叮咚悦耳的声响。
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壁之上，隐约可见几座精致的亭台楼阁，飘逸出尘。
“呐……”秦可依的嘴张得浑圆，眼中闪烁着梦幻般的光彩，“这里……这里就是仙境吗？”
就连穆青寒和铁牛这些见惯了生死的军人，此刻也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目光中满是惊叹。
白衣女子，也就是凌素，看着众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清冷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自得。
她虽然气质清冷，但一进入这片属于她的王国，话便多了起来，展现出“技术宅”的一面。
“这边，是我培育了三年的‘冰心草’，”她指着溪边一片散发着淡淡寒气的蓝色草，言语间充满了自豪，“性寒，主入心经，是制作‘清心丸’的主药。”
周辰闻言，只是淡淡地点零头。
凌素见他反应平平，又指向另一处开着紫色花的植物。
“这是‘紫玉参’，五年一成熟，其根茎蕴含的药力，足以生死人，肉白骨。”
“嗯，不错。”周辰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凌素的黛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中的好胜心被激发了出来。
她莲步轻移，走到一片被特殊栅栏围起来的药圃前，指着其中一株通体晶莹、仿佛由美玉雕琢而成的兰草，骄傲地道：
“此物，名为‘九叶玉露’，十年一开花。其花瓣上凝结的露水，可解世间百毒，是我药王谷的镇谷之宝！”
这一次，不等周辰开口，穆青寒和铁牛等人已经发出了压抑不住的惊呼！
解百毒！
这简直就是传中的仙草啊！
“嗯。”周辰终于停下了脚步，他走到那株玉露兰前，仔细地端详了片刻，点零头，“确实是好东西。”
凌素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然而，周辰的下一句话，却让她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本质上，是强效的植物性抗生素和微量元素络合物。用来口服解毒，太浪费了。”
抗生素？络合物？
又是两个全新的，她完全无法理解的词汇！
“最好的用法，”周辰无视了她茫然的眼神，继续他碾压式的点评，“是萃取出它的活性酶，用于处理外伤感染，可以防止组织坏死。效果，比你用一百种清热解毒的草药熬成汤糊在伤口上，要好得多。”
凌素呆住了。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这个男人，用一种她无法理解，却又感觉直指本质的方式，一遍又一遍地，无情地碾碎。
她的世界里，药材是讲究“君臣佐使”、“阴阳五斜的。
而周辰的口中，全是“有效成分”、“提纯”、“活性酶”这些她闻所未闻，却又感觉无比精准的词汇。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医道体系的碰撞！
……
在一种极其古怪的氛围中，众人来到了凌素居住的草庐。
草庐很简陋，除了满屋子的药材、医书和一些简单的炼药工具外，几乎没有任何生活的痕迹。
凌素似乎也意识到了待客之道，有些局促地为众人端来了几杯水。
可当穆青寒等人接过那粗糙的陶碗时，才发现，里面的水，竟然是冰冷刺骨的山泉。
这位在医毒之道上造诣惊人，气质飘然若仙的绝谷医仙，在生活常识上，竟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这种巨大的反差感，让众人忍俊不禁。
在简单地安顿下来后，周辰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了真正的“学术交流”。
他将自己对于“细菌”、“病毒”、“细胞”等基础的现代医学概念，用这个世界能够理解的方式，一点点地，讲给了凌素听。
凌素的世界，彻底被打开了。
她像一个最虔诚的学生，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恍然大悟，时而又激动地提出各种各样，在周辰看来有些幼稚，却又充满了奇思妙想的问题。
两人从正午，一直聊到了深夜。
从微观的细胞结构，聊到了宏观的生态平衡。
从外科手术的缝合技巧，聊到了内科疾病的靶向治疗。
穆青寒和铁牛等人，早已听得昏昏欲睡。
而凌素，却像是发现了一片新大陆，双眼之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求知的璀璨光芒。
她看向周辰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警惕和审视，彻底转变为了一种，狂热的崇拜！
“周公子……”她甚至连对周辰的称呼，都悄然改变，“您所的，那种能看见‘细菌’的工具，真的……真的存在吗？”
“当然。”周辰笑了笑，“我称之为，‘显微镜’。”
“那……那您所的，那种能杀死‘细菌’，却又不会对人体造成太大伤害的药物，又该如何炼制？”
“很简单。”周辰从旁边拿起几株看似普通的草药，“比如，从这种青霉中，我们可以提纯出，‘青霉素’。”
就在两人相谈正欢之时，凌素似乎想到了什么，她那张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俏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黯然。
“可惜……”她叹了口气，“即便掌握了这些，也终究，无法突破生死的界限。”
“哦？”周辰看出了她话里有话。
凌素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她毕生最大的困惑，也是她师父穷尽一生都未能解决的难题，了出来。
“我药王谷，历代先辈，都在尝试炼制一种丹药。”
“一种，能让死人复生，让枯骨生肉的，真正的……”
她的眼中，再次燃起了那种，近乎偏执的狂热。
“‘还魂丹’！”
“只可惜，无论我们如何尝试，都始终差了最关键的一味‘主药’。典籍上只记载，此物名为‘龙涎草’，生于极阳之地，却蕴含至阴之气，是调和阴阳、逆转生死的关键。”
“可我们找遍了整座山脉，都未曾见过此物的踪影。”
炼丹？
还魂丹？
龙涎草？
这些词汇，终于，触及到了周辰的知识盲区。
但也同时，勾起了他，前所未有的，浓厚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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