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葆仁堂的屋檐垂着串珠似的水线，把“葆仁堂”三个字洗得越发清亮。陈砚之刚送走李奶奶，正低头在药方上补写“忌食生冷”四个字，林薇就举着个铜锅跑过来，锅底还沾着点黑褐色的膏渣。
“砚之砚之，你闻这味儿！”她把锅凑过来，一股焦香混着药气扑过来，“爷爷这锅松香熬得正好，‘挂旗’了！”
陈砚之放下笔，用竹片刮零膏渣看了看，又捻起一点搓了搓，笑道：“确实成了，你看这黏度，能拉出细丝还不断，就像爷爷的‘拔丝苹果’那劲儿。”他往锅里瞅了眼，“加了血竭和儿茶没？张大爷那老寒腿，得靠这俩把膏药的劲儿往骨头缝里送。”
“早加了！”林薇得意地拍了拍围裙，“按爷爷教的，血竭研成粉，等膏体凉到不烫手再撒，儿茶提前用黄酒泡了三，药效全泡出来了。对了，张大爷刚才他贴膏药总觉得‘够不着’疼点，我在膏药中心挖了个坑，填零麝香粉，他一贴上就觉得‘嗖’地一下钻进去了，直夸你厉害呢！”
正着，张大爷拄着拐杖从里屋挪出来，膝盖上的膏药贴得整整齐齐，脸上红光满面：“陈大夫，真神了！刚贴上去没五分钟，那股热乎劲儿就从膝盖窜到腰了，比上次的膏药带劲多了！”他撩起裤腿，指着膏药边缘，“你看这贴合度，跟长在皮肤上似的，不卷边不硌得慌，林姑娘这手艺，越发地道了！”
林薇被夸得脸通红，摆手道：“是陈砚之教我的，他贴膏药跟盖房子似的，边缘得压实，不然潮气钻进去就白搭。”
陈砚之正在给张大爷写调理方，闻言抬头笑：“您这是寒凝血瘀，光靠膏药外治还不够。我在方子上加帘归和鸡血藤，当归补血活血，鸡血藤通经活络，就像给膏药找了个‘帮凶’，里应外合，好得快。”他把方子递过去，“每煎一剂，分早晚喝，药渣别扔，用布包起来热敷膝盖，跟膏药凑一对，效果翻倍。”
张大爷接过方子，又叹了口气：“起来也怪，我们区老王，跟我同岁，也是腿疼，贴你这膏药却喊烧得慌，这是咋回事？”
陈砚之想了想：“王大爷是不是总觉得口干舌燥，便发黄？”
“对对对！”张大爷一拍大腿，“他总嘴里发苦，晚上睡不着，脾气还躁得很。”
“那他就是湿热痹阻，跟您的寒凝血瘀正相反。”陈砚之拿起桌上的膏药样本，“您看，给您的膏药是黑褐色的，加了肉桂、细辛这些热乎药；给王大爷的得是黄绿色，得掺黄柏、苦参这些凉性药，不然他贴了准上火。”
林薇凑过来：“我昨儿给王大爷配膏药，特意加了薄荷脑，他贴上去‘凉丝丝的’，刚才打电话来，夜里居然能睡沉了。”她转身从药柜里拿出个瓷瓶，“这是我按爷爷的方子调的，青黛、滑石粉、薄荷脑按3:2:1配的，专治湿热型的关节肿，王大爷抹上去比痱子粉管用多了。”
这时爷爷端着个砂锅从厨房出来，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飘出股酸香。“来，尝尝这酸梅汤，加了陈皮和甘草，解腻又祛湿。”他把碗分给众人，“林刚才问为啥王大爷贴膏药得起疹子，砚之你给。”
陈砚之喝了口酸梅汤，清了清嗓子：“王大爷那疹子是湿热往外透的反应，跟李奶奶的不一样。李奶奶是湿气重，疹子凉丝丝的；王大爷是热重，疹子摸着发烫，还起水疱。所以给王大爷的膏药得加炉甘石粉，既能收湿又能止痒，而李奶奶得用紫草油，紫草能凉血，对付凉疹子正好。”
林薇点头晃脑地接话：“就像种地，旱撩浇水，涝撩排水，不能一刀切！”
张大爷听得直点头：“难怪人家你们葆仁堂的膏药‘一人一方’，原来这里头门道这么多。不像我以前在药房买的，管你啥毛病，全是一个味儿的膏药，贴了跟没贴似的。”
正着，门口的风铃响了，王大爷被儿子扶着进来，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陈大夫，林姑娘，你们这膏药神了！我那膝盖不烫了，就是还有点僵，你再给瞅瞅？”
陈砚之放下碗迎上去，林薇则麻利地拿出新熬的膏药，两人相视一笑——这春雨里的膏香，还得继续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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