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盯着他，眼神像刀子一样扎过来。
律政没再话，转身离开客厅，脚步沉得像是踩在泥里。他一路走到二楼房间，反手关门，咔哒一声落锁。背靠着门板，他慢慢滑坐在地，手指插进头发，用力扯了扯头皮。
手机还在口袋里。他掏出来，屏幕亮起，锁屏照片是那海边烧烤时琴雯低头笑的样子，阳光从她马尾辫的缝隙间洒下来，发丝都带着金边。
他点开聊记录。
最早的那条消息还是“学长，合同里的违约条款能再解释一下吗”，规规矩矩，心翼翼。后来变成“材料运输单签收了，工人也到位了”，再后来是“你记备忘录的样子挺可爱的”。
他翻到那一晚别墅花园的合照——她穿着黑色连衣裙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嘴角沾零酱。他当时顺手给她擦掉，她愣了一下，脸红了。
照片下面是他发的最后一句：“明我们去湖边走走吧。”
那是他原本想“我喜欢你”的地方。
现在，这句话要变成“我们分手吧”。
他把手机扔到床上，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下层抽屉。里面躺着一份家族信托基金文件，编号037，受益人写着他的名字。旁边是一份律所实习评估表，主管评语栏写着：“逻辑缜密，具备独立执业潜力，建议重点培养。”
这两样东西，是他这些年拼了命才拿到手的。不是靠姓氏，不是靠关系，是每六点起床背法条，是实习期间主动加最后一个班整理案卷，是被客户骂完还能笑着道歉。
可只要他坚持和琴雯在一起，这些都会被收回。
他爹不会开玩笑。
他坐回椅子，盯着花板。脑子里闪过琴雯蹲在老楼工地门口啃面包改预算的样子，也闪过她在图书馆自习区被人议论时低着头快步走过的背影。她从来不苦，也不求人，坚强的让人心痛。我以为我能一直保护她。在律家这么庞然大物面前，我根本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
我知道她不是图我钱。毕竟400多万的车都送给我了。
可别人不信。
他拿起手机，拨通助理电话：“帮我查一下琴雯最近的资金流向。”
“律少爷，这……”
“查不到就算了。”他打断，“别让她知道。”
电话挂断。
他又打开银行App，看着自己账户余额。三十七万六千二百元。这是他打工、实习、接私活攒下来的全部身家，没动过家族一分钱。
如果他现在彻底脱离家族，靠这个数字能撑多久？
三个月？半年？
然后呢？琴雯的投资项目需要资金支持，她的酒店装修不能停，她还得应付林晓柔那种饶陷害。没有律家背景，她会被泰康那种人盯上，会被秦治那种疯子报复。
他不能让她陷入危险。
更不能让她因为自己，变成别人口中的“毁掉律家少爷的女人”。
他重新拿起手机，点开琴雯的号码。
通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喂？”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刚睡醒。
“后……”他喉咙发干，“我们去湖边谈谈吧。”
那边沉默了几秒。
“好。”她。
然后电话挂了。
律政把手机放在桌上，没动。他知道她一定察觉到了。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沉重？但她没问，也没哭，就像上次他送她到校门口“可能联系不上”时那样，只是安静地接受了。琴雯的冷静，让律政有淡淡的失落。她似乎永远能保持理智。
窗外已经黑透，书房只开着一盏台灯。他坐回椅子，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律所下周要提交的一份并购案资料。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行字，又删掉。
根本看不进去。
他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她抱着合同袋走进老楼时的样子，马尾辫晃着，帆布包带子快断了还舍不得换。她明明穷得叮当响，却敢全款买楼、雇职业经理人、搞装修立项。她比他认识的所有人都敢拼，更有想法，不图自身享乐。
可正因为她清醒，所以他这一句话出口，她一定会懂。
我不是不爱了。
是爱不起。
他睁开眼，重新拿起手机，点开朋友圈。最新一条是齐宇发的，视频里他站在海边，笑着：“今遇到个特别的女孩，送了我灵福”
配图是个蝴蝶形发迹
律政盯着那张图看了很久，手指悬在举报键上方，最终还是放下了。
他知道像琴雯这么好的女孩，以后会有更多更好的人陪在她的身边。
他也必须做出选择。
他打开通讯录，找到周伯涛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出去。
“周老师，我是律政。”
“哦？”对方声音沉稳，“这么晚了，什么事？”
“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他顿了顿，“如果一个人，既想守住底线，又不想伤害别人，但两者只能选一个——该怎么选？”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
“那你已经知道答案了。”周伯涛，“真正难的，从来不是做决定，而是承担后果。”
电话挂了。
律政坐在原地，没动。
十分钟后，他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楼下院子里，父亲的车刚开进来，车灯扫过草坪，照亮了一角石碑，上面刻着“律门家训：立身以正，持家以严”。
他看了一会儿，拉上窗帘。
回到桌前，他打开邮箱，给导师发了一封邮件：“关于实习转正的事，我可能需要延期确认。”
发完邮件，他关掉电脑，起身走出书房。路过父母房间时，听见母亲低声啜泣。
他停了一下，没敲门，继续往前走。
回到房间，他脱掉外套，坐在床沿。手机静静躺在枕边，屏幕漆黑。
他知道她还没睡。
他不该耽误她。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他拿起手机，最后看了一眼她的微信头像——那个戴着框架眼镜、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笑得有点怯生生的。
然后他把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躺下，闭眼。
后下午三点，湖边见。
他得亲口告诉她。这是尊重。尊重我们之间有过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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