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迂回提供的帮助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在唐若雪那边激起任何涟漪，也没有任何反馈传回。
他无从得知表哥是否联系了“萤火”，更不知道那点微薄的助力是否起到了作用。这种悬而未决的感觉，像一根细的鱼刺，卡在喉咙深处，不致命，却时刻提醒着那份不适的存在。
他只能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用无尽的文件和会议麻痹自己。魏省长近期重点关注全省的营商环境和招商引资工作，叶凡跟随他密集调癣开会，忙得脚不沾地。
这，他陪同魏省长参加一个与知名浙商代表的座谈会。会议间隙，他正在核对下一项行程，手机在口袋里无声地震动了一下。
是微信消息，来自一个几乎被他遗忘的大学同学——孙胖子，当年宿舍里的活宝，现在在清源市检察院工作。
孙胖子平时除了在群里插科打诨，很少私聊他。叶凡点开信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像是在某个村庄的路边拍的，背景是灰蒙蒙的空和几棵叶子稀疏的树。画面的主角是两个人。
一个是唐若雪，她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沾着泥点的旧棉袄，正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一个粗瓷碗，似乎在喂一个穿着破旧棉裤、脸蛋冻得通红的女孩喝水。
唐若雪的侧脸线条紧绷，眼神专注而柔和，一缕碎发垂在额前，带着几分狼狈，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坚韧。
而就在照片的角落，远景虚化处，停着一辆叶凡非常熟悉的黑色奥迪A6——那是清源市常务副市长周远山的专车。
车窗降下一半，隐约能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的侧影，正望向唐若雪的方向。尽管像素不高，叶凡还是一眼认出，那就是周远山。周远山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种凝视的姿态，让叶凡心里莫名地一刺。
孙胖子的信息紧随其后发了过来：“凡哥，碰巧拍到。唐女神还是这么飒，跑我们这穷乡僻壤搞公益。不过……周市长好像也挺关心？（挤眼表情）”
孙胖子的语气带着老同学间的熟稔和一点八卦，并无恶意。但这张照片和这句看似随意的话，却在叶凡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唐若雪在河口村，他是知道的。可周远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是巧合？公务视察？还是……别的什么？
周远山，清源市的实权派，年轻有为，背景深厚，是省内政坛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叶凡在之前的工作中与他有过几次接触，印象中是位精明强干、手腕灵活的官员。他怎么会和唐若雪的公益项目产生交集？
无数个念头瞬间涌入叶凡脑海：周远山是去视察环保工作？还是去给那家化工厂撑腰？或者……他是因为唐若雪才去的？
最后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快和烦躁。他立刻回复孙胖子：“别瞎猜。周市长可能是去视察工作。照片删了吧，传出去影响不好。”
“得令！我这就删了。放心凡哥，我懂规矩。”孙胖子很快回复，附带一个“封口”的表情包。
叶凡放下手机，却无法放下心中的波澜。那张照片像烙铁一样印在他的脑海里——唐若雪在尘土中的坚韧身影，和周远山在轿车里的模糊侧影，构成了一个极具张力的画面。
他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周远山出现在河口村，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公务。清源市近期因为“老城记忆”项目和潜在的环保问题，压力不，周远山作为分管城建、环保的常务副市长，去一线了解情况合情合理。
但为什么偏偏是唐若雪在的时候？为什么他的车就停在那里，他就在车里那样看着？
叶凡发现自己无法停止这种无意义的揣测。这是一种他很久没有体验过的，属于私人情感领域的剧烈波动。
他以为自己早已将唐若雪深埋心底，专注于眼前的仕途，可一张照片就轻易地击穿了他的防御。
他意识到，唐若雪依然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而周远山这个变量的出现，更让这种牵动变得复杂难言。
下午的会议，他有些心不在焉，好在流程熟悉，并未出错。魏省长似乎察觉到他片刻的恍惚，看了他一眼，但没什么。
晚上回到办公室，叶凡处理完手头积压的事务，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内部办公系统，输入了“周远山”、“清源时、“河口村”、“环保”等关键词进行交叉查询。系统里跳出的多是常规的调研报告、会议纪要，并没有直接提及那次行程的专门记录。
这很正常，一次副市长的基层调研，未必都会形成详细报告录入系统。
他关掉系统，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像个窥探隐私的毛头子。周远山和唐若雪，无论他们之间有无交集，都与他叶凡无关了。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放弃了那段感情。
可是，那张照片，以及照片背后可能隐含的故事，像一根刺，更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他原本以为自己和唐若雪只是走上了不同的路，各自安好即可。
但现在，他发现那条平行的轨道旁，似乎出现了新的岔路和风景，而他，被隔绝在外，只能远远窥见一斑。
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比他面对任何官场博弈时，都更让他感到无力。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半年前，他发出的“最近好吗？”和那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他打了几个字，又逐个删掉。
最终，他只是默默关掉了对话框，将手机扔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一张照片，打破了他努力维持的平静。他以为早已固化的世界，原来如此轻易就能产生裂痕。而裂痕之外，是他无法掌控，也无法触及的，属于唐若雪的，另一条战线上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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