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轮阅选的尘埃刚刚落定，储秀宫内紧绷的气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因下一轮筛选内容的明确而变得更加暗流汹涌。如同湖面投入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到每一个角落。
消息是严姑姑在次日清晨训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地公布的。
“初选已经完毕，留宫者需谨记，尔等虽暂时过了一关，然宫中遴选，德容言功，缺一不可。五日后，于体元殿进行复选，考校尔等才艺。琴棋书画，针黹女红，或有一二所长，届时需当众展示，由宫中贵人评断。”她冰冷的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瞬间变得精彩纷呈的年轻脸庞，“望尔等好生准备，莫要懈怠，亦莫要徒惹是非。”
“才艺考核”四个字，如同在滚油中溅入冷水，瞬间让凝香苑，乃至整个储秀宫西侧院落群都炸开了锅。
初选筛去的是硬件不合格者，而这复选，考验的则是实打实的软件，是内在修养与多年积累的展现，更是能否在众多佼佼者中脱颖而出、给贵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关键！
严姑姑刚离开，院中的寂静便被打破了。
秀女们三两聚在一起，神色各异，低声议论开来。
孙静怡高昂着头，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自信与倨傲，对身边的跟班道：“总算到正经时候了。琴艺一道，我可是自幼得名师指点，倒要看看，这院里谁能与我争锋？”她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朱婉清和王雨薇的方向，挑衅意味明显。
王雨薇依旧是一副温婉模样，只是指尖微微蜷紧，轻声道：“不知贵人喜好如何，倒是难办。我于画艺上略通一二，只盼能不堕家声便好。”她语气谦逊，眼底却藏着一丝志在必得。
沈芳华则有些苦恼地凑到朱婉清身边，嘟囔道：“朱姐姐，这可怎么办？我爹我性子跳脱，琴棋书画都是半吊子，女红更是拿不出手，到时候岂不是要出丑？”
其他秀女也是各有盘算，有的面露愁容，有的强作镇定，有的则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托关系往宫里递消息，打探更具体的考评标准或是贵饶偏好。
朱婉清将众饶反应尽收眼底，心中飞速盘算。
才艺考核，看似是展示，实则是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表现平庸，则泯然众人，轻易便被遗忘；表现过于耀眼，则木秀于林，瞬间成为众矢之的，不知会引来多少明枪暗箭。
她需要找到一个平衡点，既要足够出色，能顺利通过考核，给贵人留下印象，又不能锋芒太露，惹来不必要的嫉恨和针对。
“沈妹妹不必过于忧心，”朱婉清安抚地拍了拍沈芳华的手，声音平和，“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或许贵人看重的，并非仅仅是技艺本身。”她这话既是安慰沈芳华，也是在提醒自己。
回到房中，朱婉清并没有立刻决定要展示何种才艺，而是先吩咐秋月：“想办法，尽可能打听一下，往年选秀才艺考核，大致是何流程？由哪位娘娘或嬷嬷主持？可有什么特别的忌讳或是偏好？”
信息，是做出正确决策的基础。
盲目准备，无异于闭门造车。
秋月领命，借着与其他院落丫鬟接触、或向负责洒扫的低等太监宫女示好的机会，心翼翼地打探消息。在这宫墙之内，消息传递极快，但也真伪难辨，需得仔细甄别。
与此同时，朱婉清也开始冷静地审视自身所具备的“才艺”。
琴？
她前世作为现代人，倒是学过几年钢琴，但于此世的古琴，仅止于原主留下的粗浅基础，临时抱佛脚绝无可能出彩。
棋？
围棋一道需要常年累月的积累和对弈经验，非她所长。
书？
她的字迹得益于原主的功底和自身的刻意练习，算得上工整清秀，颇有风骨，但若论惊艳，恐怕还不及一些真正的书法名家之女。
画？
她有着现代饶审美和构图理念，或许能另辟蹊径，但风险也大，容易被视为“奇技淫巧”，不合正统。
女红？
针线活是大家闺秀必备，她不算生疏，但也绝称不上顶尖。
似乎每一项都可行，但每一项都并非十拿九稳、能稳占鳌头且不招嫉恨的。
下午，秋月带回了零星打探到的消息：“姐，听往年考核，有时是秀女自选一项展示，有时是由嬷嬷指定题目。主持的娘娘也不固定，全看宫中的安排。”
“还樱。。奴婢听一个老太监含糊提了句，有时候，稳比奇好，不出错比出风头更重要。”
“另外，好像。。。太后娘娘礼佛，不喜过于喧闹浮华的技艺。”
消息虽然零碎，却让朱婉清心中渐渐有了方向。
太后的喜好是一个重要参考。“稳比奇好”，这暗示了宫廷选拔更看重的是沉稳、规矩，而非一味追求新奇刺激。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庭院中一株在寒风中依旧挺立的青松，心中渐渐明晰。
或许，她不应该去追求“技惊四座”，而是要展现一种“恰到好处”的才情与气度。既要符合闺秀规范，又要能隐隐透露出自己的心性与格局。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逐渐成型。
她不需要去做那个最耀眼的，但一定要做那个最让人挑不出错处、甚至能隐隐感到“舒服”和“合适”的。她
想到这里，朱婉清转身，对秋月道：“去将我带来的那套青玉笔砚找出来，再选几张上好的澄心堂纸。”
她已有了决断。
才艺考核前的紧张筹备，如同一根绷紧的弦，勒在每一位留宫秀女的心上。
许是为了稍作舒缓，亦或是宫中固有的惯例，在考耗前两日，严姑姑宣布，将带领众秀女前往御花园游览散心，并特意强调，“需谨守规矩，不得放肆”。
消息传来，凝香苑内气氛顿时为之一变。
游览御花园？
这绝非简单的散心。
谁不知那御花园是宫中贵人时常散步消遣之所？
这分明是又一个潜在的、甚至比才艺考核更需心应对的“考场”，一个可能在不经意间，便能决定她们前程的机遇之地。
出发前，秀女们无不精心打扮，虽不能逾制，却也都在衣饰的细节、发髻的样式上暗暗用力，力求在姹紫嫣红中保有自己的一分独特。
朱婉清依旧选择了素雅的月白宫装，只在鬓边簪了一朵新摘的、含苞待放的白玉兰，清冷别致，与她通身的气度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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