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的包厢里，厚重的红木门隔绝了外界。
名贵的龙井茶在紫砂壶中舒展，清香四溢。
但这股香气，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凝重。
几位云霞林氏的族老围坐桌旁，目光如铁铸般，牢牢钉在林向东身上。
他提起温润的紫砂壶。
水流如丝，稳稳注入林祥瑞面前的白瓷杯。
热气氤氲，在他平静的脸上蒙了层薄纱。
却化不开他眼底深处那片冰冷的算计。
“叔公，各位叔伯。”
他放下壶，声音平稳得像在宣读财报。
“李家这次的目的，无非两个。”
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每一位长辈。
“其一，是试探。试探我们敢不敢强硬反击，底线在哪里。”
“其二，”他语气微沉，“是故意把事情闹大。”
“他们等的，就是我们被愤怒冲昏头脑。”
“届时，便能借力打力，以‘维护稳定’的名义，对我们进行合法却致命的清洗。”
族老们交换眼神，脸上写满“果然如此”。
洋河李氏这套把戏，他们见识了半辈子。
“照你这么！”
林永贵猛地拍桌，杯盏震响。
“志坚就白打了？！人就白躺医院了？！云霞林的颜面何在！”
“血债，必须血偿！”
林向东斩钉截铁。
话锋随即一转。
“但不能按他们预设的剧本走。”
他身体前倾，双手交叠，语调诚恳。
“我们要把自己放在‘受害者’和‘守法者’的位置上。”
“报警，找媒体。”
“让舆论看到我们的伤，我们的痛，我们的克制。”
“在聚光灯下，李家不敢颠倒黑白，官方也必须公正。”
他侃侃而谈。
“合法途径”、“舆论监督”、“程序正义”……
一个坚信现代规则的年轻企业家形象，跃然眼前。
族老们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林永贵不屑冷哼。
这套“文明人”的理论，在他们听来，真得可笑。
与虎谋皮。
一直沉默抽烟的族老，缓缓吐出一口浓重烟圈。
浑浊精明的眼睛在烟雾后眯起，审视着林向东。
“然后呢？”
他声音沙哑。
“就算舆论站在我们这边，警察抓了马仔，然后呢？”
“能山李家根本吗？你的‘十倍代价’在哪里？”
林向东迎着那目光。
脸上温和的面具松动一瞬。
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冷的弧度。
“然后，”
他声音压低，字字如冰锥。
“用所赢合法’的手段。”
“剥掉他们的鳞甲。”
“抽干他们的现金流。”
“斩断他们的人脉网。”
“我要让李国昌，让整个洋河李氏……”
“……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帝国，从根基动摇、裂缝、最终崩塌。”
“体会真正的绝望和无路可走。”
“这，才是真正的十倍代价。”
包厢陷入死寂。
唯有茶香与烟味纠缠。
几位见惯风滥族老，心中同时一凛。
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他们终于看清。
这年轻饶“守法”与“理智”，本身就是更危险、更精密的武器。
……
送走族老。
林向东特意让林兵上了他的车。
黑色轿车行驶在返回云霞村的夜路上。
林兵胸膛剧烈起伏，双眼赤红。
猛地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
“向东！难道就这么算了？！”
“生死签都抽了！就这么干等着警察讲道理？！”
“太便宜他们了！”
林向东目光落在窗外流逝的夜景上。
声音没有波澜。
“兵哥，稍安勿躁。”
“李家的嚣张，持续不了多久。”
“警方会严惩他们。”
林兵猛地转头，眼中全是困惑与不信任。
“法律？警察？能让我爸醒过来？能让我亲手剁了那群杂碎？”
他无法理解。
宗族的规矩，沸腾的血性，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
林向东没再解释。
他装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一副我尽力劝了，可是没用的样子。
……
车在村后山崖停下。
夜风凛冽，呼啸盘旋。
林向东独立崖边，风衣下摆猎猎作响。
脚下，云霞村的灯火勾勒出安静的轮廓。
远处，富水村的光点如潜伏的兽瞳。
“风雨，终于要来了。”
他低声自语。
嘴角那抹冷峻的弧度，在夜色中无声扬起。
从李国昌拒绝和谈起，他就在等待。
甚至，是精心策划。
李氏惯用“生死签”制造恐惧。
云霞林氏，偏是啃硬骨头的狼。
林志坚的血，是期待已久的导火索。
他，才是最希望火势燎原的人。
唯有如此，才能名正言顺地调动所有资源。
将对手，连根拔起，彻底碾碎。
在这场大戏里。
他必须扮演“理性”、“克制”、“依法办事”的角色。
他越是阻拦。
族内压抑的怒火，就烧得越旺。
反弹的力量，就越具毁灭性。
……
第二。
舆论机器开始高效运转。
《云海日报》，市电视台记者如约而至。
在东升公关的“引导”下。
报道了林志坚的惨状，工地的损失，村民的悲愤。
重点突出李氏的蛮横与法治的暂时缺席。
报道一经播出，网络迅速发酵。
舆论同情与声讨，矛头直指洋河李氏。
同时。
通过胡锐的隐秘渠道。
压力直达市局高层。
在舆论与上级的双重关注下。
警方行动异常迅速。
很快锁定了三名行凶者。
然而。
抓捕时，阻力准时出现。
几辆警车闪烁红蓝灯，驶入富水村村口。
村民从四面八方涌出。
沉默地、带着无形压力，拦住了警车。
男女老少，眼神戒备、抵触、敌意。
带队副大队长拿起扩音器喊话。
“乡亲们！依法执行公务！请配合！请让开！”
人群微骚。
一须发花白的老者慢悠悠走出。
脸上堆起谦卑笑容，话语带着软钉子。
“警官，不是我们不配合。总得拿出真凭实据吧？”
“村这么大，人在哪家哪户？吓到老人孩子也不好。”
“要不……你们先回去？等我们找到人，一定送去？”
“我们有确凿证据！请立即让开！否则妨碍公务论处！”
副大队长语气严厉。
更多村民从巷口、屋后汇聚。
人越聚越多，黑压压一片。
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一些老人手里拎着锄头、铁锹。
他们都是上岁数的人，要抓去关也不怕。
沉默的威胁。
空气凝重欲滴。
场面极度紧张。
警方人数绝对劣势。
强行搜捕，后果不堪设想。
副大队长脸色铁青，额角渗汗。
电台请示后，咬牙下令。
“撤！全体撤离！等待支援！”
警车在村民沉默冰冷的注视下。
缓缓倒出富水村村口。
……
细节通过胡锐的一通电话，传到林向东耳郑
他正品茗看文件。
父亲林岩在旁看报，实则竖耳倾听。
林向东平静挂断电话。
脸上无波无澜。
林岩放下报纸，深深叹气。
眉宇间忧虑浓重。
“警方进不了村，人找不到……要出大乱子了。”
他经历过宗族械斗的年代。
太清楚两个大姓撕破脸的惨烈。
那是不计后果的战争。
林向东拿起青瓷茶杯，轻抿一口凉茶。
语气平淡如谈论气。
“没办法。是李氏先坏规矩，主动挑事，拒绝配合。”
冷静陈述。
亦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定性。
将责任，提前钉死。
完。
他放下茶杯。
拿起那部加密手机。
走向落地窗。
拨通号码。
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温度。
“时机到了。”
“可以开始了。”
……
当下午。
一份内容详实、证据链清晰的匿名举报材料。
如同精准投下的深水炸弹。
同时出现在网络论坛、社交媒体。
以及市纪委、市公安局、市税务局等关键部门举报信箱。
材料列举了李氏多年罪行：
暴力垄断市场、偷税漏税巨款、非法占地、尘封旧案……
专业性、针对性、破坏力。
预示着这场争斗。
已从暗流汹涌。
转向公开的、你死我活的绞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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