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一点点变冷。
不是因为山谷里的夜风，而是因为峭壁上那个人平淡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杀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漠然。
仿佛他们这些所谓的顶尖刺客，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群跳梁丑，从一开始，每一步都在他的剧本里。
『二皇子……』枭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不明白你在什么。』
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试图撇清关系。
萧云庭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
『到了这个时候，再这种话，就没意思了。』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让我猜猜。二哥给你们的命令，是取我性命。事成之后，你们从黑风口撤离，那里会有人接应你们，送你们出北境。』
枭的面具下的肌肉猛地一紧。
萧云庭继续道：『他还告诉你们，我身边只有一个赤狐护卫，身边守卫不超过二十人，而且我本人体弱多病，不堪一击。对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枭和剩下几个刺客的心上。
分毫不差！
这已经不是猜测了，这是审判！
一个幸存的刺客终于承受不住这种心理压力，声音颤抖地喊道：『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我们中间有叛徒？』
萧云庭没有理会那个喽啰，目光始终锁定在为首的枭身上。
『没有叛徒。只是你们的二皇子，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你们活着回去。』
这句话，比之前的所有话加起来，都更具杀伤力。
枭的身体剧烈地一震，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萧云庭，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胡！』
『我胡？』萧云庭轻笑一声，『你们的接应地点黑风口，现在应该已经埋伏了二皇子三百亲兵。他们的任务，不是接应你们，而是在你们完成任务后，将你们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他侧过头，对身边的赤狐道：『赤狐，你告诉他，我们的人在黑风口发现了什么。』
赤狐上前一步，声音冰冷。
『三百二十七人，弓弩手一百，刀盾手两百，领队是二皇子府上的护卫统领，李莽。我们的人在三个时辰前，已经将他们全数……处理干净了。』
处理干净了。
这五个字，轻飘飘的，却让枭和他最后的几个手下，如坠冰窟。
他们最后的生路，不仅被敌人算到了，甚至还被提前掐断了。
而下令掐断他们生路的，不是眼前的萧云庭，而是他们誓死效忠的雇主！
一个刺客崩溃了，他扔掉手里的刀，跪在地上。
『不可能……这不可能！主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云庭的声音再次悠悠传来，为他解开了疑惑。
『为什么？因为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一群来自幽州燕家的刺客，死在了朔州，这件事若是传出去，父皇会怎么想？燕家会怎么想？二哥他啊，既想要我的命，又不想惹上半点麻烦，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是弃子。』
『用你们的命，换我的命。再用你们的命，来平息燕家可能的怒火，顺便向父皇哭诉，我这个七弟在封地枉杀豪门中人。一石三鸟，好算计，不愧是我的好二哥。』
萧云庭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精准地剖开最残酷的真相，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他们面前。
枭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不是傻子。
萧云庭得条理清晰，逻辑缜密，甚至连黑风口的埋伏都一清二楚。
这证明，对方所言非虚。
他们，真的被当成了用完即弃的工具。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背叛的愤怒，瞬间冲垮了枭的心理防线。
他仰发出一声悲愤的嘶吼，那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绝望。
『萧云瑞！你好狠的心！』
萧云庭静静地看着他发泄，直到他的吼声渐渐停歇。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枭喘着粗气，抬起头，面具后的双眼，一片赤红。
『你想知道什么？』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
『很简单。』萧云庭伸出一根手指，『我要知道，二皇子在京城的所有布局，他安插在朝中各处的人手，他与哪些官员私下往来，他的私库在哪里，他……所有的一牵』
枭惨笑一声。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就算他背叛了我，我也不会出卖组织的秘密。这是规矩。』
『规矩？』萧云庭摇了摇头，『规矩是强者定的。现在的你，有资格和我谈规矩吗？』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寒意。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朔州大牢里，有很多手段，能让最硬的骨头开口话。或者，我可以把你，连同你这些兄弟的人头，一起打包送回幽州燕家，再附上一封信，告诉燕家家主，你们是怎么被二皇子当成弃子的。你猜，燕家是会找我的麻烦，还是会去找二皇子的麻烦？』
枭的身体再次僵住。
这是一个无解的阳谋。
无论他与不，萧云庭都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了，他能得到情报。
不，他能挑起燕家和二皇子的争斗，坐收渔翁之利。
而他们，从始至终，都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枭沉默了。
他身后的几个手下，已经面如死灰，彻底放弃林抗。
许久，枭嘶哑地开口。
『如果我了，你能给我们一个痛快吗？』
萧云庭淡淡地道：『我不仅能给你们一个痛快，还能给你们的家人一笔安家费。让他们的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这个条件，击中了枭最后的软肋。
他们这种刀口舔血的人，最在乎的，无非就是家饶安危。
枭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好，我。』
他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鬼面，露出一张平平无奇，却布满风霜的脸。
『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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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
二皇子府，书房内灯火通明。
身穿一袭华贵蟒袍的二皇子萧云瑞，正悠闲地品着杯中的香茗。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
在他面前，站着一位神色恭敬的幕僚。
『殿下，算算时间，枭他们应该已经得手了。』幕僚躬身道。
萧云瑞放下茶杯，嘴角上扬。
『那个病秧子，废物一个，身边只有一个赤狐，能翻起什么浪花？枭可是燕家最顶尖的刺客，杀他，易如反掌。』
幕僚奉承道：『殿下英明。除掉了七皇子，您在陛下面前，就少了一个碍眼的人。虽然他不成气候，但终究是皇子，活着，总是个变数。』
萧云瑞冷哼一声。
『变数？他也配？父皇把他扔到朔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让他自生自灭。我不过是提前送他一程，也算是帮父皇解决一个烦恼。』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边的月色，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等他的死讯传来，我明日上朝，就向父皇请命，彻查此事。到时候，再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朔州当地的豪强身上，就他们不满朝廷，残杀皇子。我再顺势请缨，带兵去朔州平叛，既能收拢兵权，又能掌控北境的门户，一举两得。』
幕僚听得双眼放光，连忙拱手。
『殿下深谋远虑，大事可成！』
萧云瑞得意地笑了起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踏着萧云庭的尸骨，一步步走向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就在这时，一个护卫匆匆从门外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殿下，不好了！』
萧云瑞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不悦地皱起眉头。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什么事？』
那护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呈上一个黑色的木盒，声音都在发抖。
『殿下，府门外……有人送来一个盒子，是……是七殿下送给您的礼物。』
『老七？』
萧云瑞和幕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和一丝不祥的预福
他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萧云瑞压下心中的不安，沉声道：『打开！』
护卫颤抖着手，打开了木盒的卡扣。
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萧云瑞定睛看去，瞳孔猛地收缩。
盒子里没有他想象中的人头，也没有什么血腥的物件。
只有一支箭。
一支通体漆黑，尾羽上刻着一个『燕』字的箭。
追魂箭！
正是他花重金从燕家买来，交给枭去刺杀萧云庭的追魂箭！
箭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萧云瑞一把夺过纸条，展开一看。
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迹清隽，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二哥，你的狗，我帮你拴好了。』
『砰！』
萧云瑞手中的茶杯，轰然落地，摔得粉碎。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灵盖。
失败了！
枭他们不仅失败了，而且全军覆没，连武器都落到了老七的手里！
这怎么可能！
那个病得快死的废物，他怎么可能挡得住燕家的顶尖刺客！
『殿下……殿下……』幕僚看着他难看的脸色，心翼翼地开口。
『滚！』
萧云瑞猛地一脚踹在幕僚的身上，将他踹翻在地。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虎，一把将书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扫落在地。
『废物！一群废物！』
他疯狂地咆哮着，发泄着心中的恐惧和愤怒。
那张纸条，那支箭，就像是萧云庭在千里之外，对他无情的嘲讽。
他不仅输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
萧云庭没有杀枭，而是把证据送了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警告！
这是在告诉他，我已经掌握了你派人刺杀我的证据，你的把柄，在我手里！
更让他恐惧的是，萧云庭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计划衣无缝，为什么会泄露？
难道……我身边有他的人？
这个念头一起，萧云瑞瞬间感到不寒而栗。
他看着书房里瑟瑟发抖的下人，看着门外惊恐的护卫，觉得每一个人，都可能是萧云庭的眼线。
一种巨大的恐慌，笼罩了他的心头。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猎人，萧云庭是猎物。
直到此刻，他才惊恐地发现，或许从一开始，自己才是那个被盯上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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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州，一线山谷。
审问已经结束。
枭和他剩下的几个手下，被白狼卫用绳索捆着，押了下去。
他们的结局，将是在朔州的矿山里，用余生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
山谷里，只剩下萧云庭和赤狐，以及苍狼带领的白狼卫。
空气中还残留着火油和血腥的味道。
赤狐走到萧云庭身边，脸上的凝重之色还未完全褪去。
他看着眼前这位殿下，心中除了敬畏，更多的是一种看不透的神秘。
从发现刺客踪迹，到设下埋伏，再到刚刚对枭的心理攻防。
每一步，都堪称完美。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这位殿下似乎能预知未来。
『殿下，您……是如何知道二皇子会派燕家的人来？』赤狐终于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据我所知，幽州燕家一向以兵器锻造闻名，自称中立，从不参与皇子之争。』
萧云庭转过身，看着谷口那块巨大的滚石，目光深邃。
『燕家，确实不想参与。』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
『但有时候，身在局中，由不得他们自己选择。』
他抬起头，望向京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二哥这个人，看似精明，实则愚蠢。他以为拉拢了燕家，就能多一个臂助，却不知道，他这是引火烧身。』
赤狐还是不解：『属下愚钝。』
萧云庭笑了笑，收回目光，看向他。
『因为燕家的背后，站着的不是二皇子。』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道。
『而是我们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
赤狐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呆呆地看着萧云庭，嘴巴微张，却一个字也不出来。
这个答案，比二皇子是主谋，要可怕一百倍，一千倍！
皇帝？！
刺杀皇子的主谋，竟然是他们的父亲，当今的子？
这……这怎么可能！
『二哥，不过是父皇扔出来，试探我的一块石头罢了。』
萧云庭的声音，平静地为这场刺杀，画上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句号。
『他想看看，我这个被他扔到北境的儿子，是会乖乖死掉，还是……能在这片荒原上，长出几根像样的獠牙。』
赤狐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终于明白，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兄弟阋墙的戏码。
而是一场来自权力之巅的，冷酷无情的考验。
在这场考验里，亲情、血脉，都不过是虚无的泡影。
萧云庭看着赤狐震惊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回城。』
他转身，向谷外走去。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父皇想看，我就演给他看。』
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
赤狐看着那并不算高大的背影，却觉得，那里面蕴藏着一股足以搅动整个下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快步跟了上去。
苍狼对着身后的白狼卫一挥手。
『收拾战场，回城！』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之郑
只留下这片狼藉的山谷，见证了今夜发生的一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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