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四年七月初十（公元209年8月），长安城大将军府，冰鉴里太行寒冰融化的滴答声，衬得堂内更加沉寂。王康玄色常袍未解，征尘犹在眉宇间凝成霜色。案头金砖映着高窗透进的炽烈阳光，却驱不散程昱军情司密报带来的肃杀。
“禀主公，”程昱枯瘦的手指划过帛卷，声音如磨砂，“孙伯符起水陆大军十二万，已于七月初三攻破汉津！楼船蔽江，直扑江陵！刘备、诸葛亮尽起荆襄之兵，沿江布防，两军于江陵城外三十里隔水对峙。”他抬眼，浑浊眸子里精光一闪，“然孙氏之短，在陆战。其所恃者，不过我军前后所售六万副皮札甲嵌镜，稍补其缺耳。”
阶下，陈宫捻须冷笑：“皮甲终非铁铠，孙伯符以舟师之利欲夺坚城，诸葛亮岂是易与之辈？此乃驱虎吞狼，两败俱伤之局，正合主公之意。”话音未落，另一份密报被程昱推到案前。
“曹操、袁绍亦不甘寂寞。”程昱声音更沉，“曹孟德遣五万军进据洛阳废墟，虎视潼关！袁本初于壶关、雁门之外增兵三万，旌旗漫山！此二獠虽貌合神离，然趁火打劫之心昭然！”
堂内空气骤然绷紧。舆图上，代表孙策的赤色箭头已刺入荆州腹心，曹袁的黑色阴影则如毒蛇般盘踞西北边境。王康的目光扫过阶下肃立的智囊：陈宫眉头紧锁，贾诩垂眸似寐，法正指尖无意识敲击着腰间玉珏，司马懿则挺立如标枪，目光锐利地钉在荆州与司隶交界处——那片标注着“南阳郡”的广袤地域。
“南阳！”贾诩苍老的声音忽然打破沉寂，如同夜枭啼鸣。他枯槁的手指精准地点向舆图，“曹贼虽据宛城以北，然十数年前主公徙民七十六万口，簇早成鸡肋，守备空虚！刘备所控新野、樊城，亦不过数千郡兵。此无主肥肉，悬于许昌之侧，卡江陵之喉！若取之，一则可慑曹操腹心，迫其洛阳之兵回援；二则剑指江陵，令刘备、孙策皆如芒在背！”他眼中闪烁着毒蛇吐信般的寒光，“此乃破局妙手，一石三鸟！”
陈宫霍然抬头，绛紫色袍袖猛地一拂：“文和差矣！南阳盆地四战之地，无山川之险。十载休养，人口亦不过恢复三四十万，焉能供养大军？欲固守簇，非五万精锐不可！粮秣军械，千里转运，关中府库纵有存粮千余万石，长此以往亦是沉重负担！此非拓土，实乃泥潭！”
“公台只见其耗，未见其利。”一直沉默的法正忽然开口，声音清朗如金石。他踏前一步，手指南阳，目光灼灼，“南阳者，下之脊也！北控河洛，威胁许昌；南压汉水，俯瞰江陵！得簇，则我军锋镝，可随时斩断曹、刘、孙任何一方之退路！其震慑之威，远胜十万大军屯于边关！”他转向王康，语速加快，“至于粮秣，南阳盆地沃野尚存，只需效河套旧策，设屯田军，汰选降卒精壮，授田垦荒，假以时日，必能自给！纵一时仰赖关中，然以我三州之丰饶，何惧此耗？此乃以战养战，化利刃抵敌咽喉之策！”
程昱微微颔首，枯瘦的脸上病态潮红隐现：“孝直之言，老成谋国。南阳在手，则中原棋局尽入主公掌控。曹、刘、孙皆成困兽，互相撕咬之际，我军可坐收渔利，亦可择机而噬！此局，当落此子！”
王康的目光在舆图与阶下诸人间缓缓移动。陈宫之忧，是老成持重；贾诩之毒，是见血封喉；法正之锐，是直指核心；程昱之稳，是统揽全局。南阳，这片十数年前被他亲手掏空、又被战乱反复蹂躏的土地，再次成为撬动下的支点。
“取南阳！”王康的声音陡然响起，斩钉截铁，如同重锤砸落，震得冰鉴水滴都为之一滞。“此刃，孤要握在手中！”
决策已定，目光转向肃立一旁的世子王湛。年方二十的青年，玄甲常服下是百战淬炼出的沉静锋芒。
“伯渊。”
“儿臣在！”王湛踏前一步，甲叶铿锵。
“卸去羽林军统领之职。”王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托付，“加封尔为并州牧，即日开府晋阳！”
阶下轻微骚动。并州九郡，乃王康霸业龙兴之地，更是屏蔽关中的北方重镇！以弱冠之年总揽一州军政，慈信任，重如山岳！
王湛胸膛起伏，眼中炽热一闪而逝，旋即化为沉毅：“儿臣领命！必不负父帅重托！”
王康颔首，目光扫过司马懿：“仲达。”
“臣在！”司马懿躬身应诺。
“擢汝为并州别驾，辅佐世子，总理并州军政庶务。”
“臣，遵命！”司马懿的声音沉稳依旧，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激越。并州别驾，位高权重，更是通往权力核心的阶梯。
王康继续部署，条理森严：“命尔二人，即刻于并州良家子中征募精壮，组建四营镇军战兵！番号——”他略一沉吟，目光扫过并州舆图，“以晋阳左近县城为名：界休营、榆次营、中都营、于离营！”
“张卫、杨帛、杨昂、杨柏！”王康声音转厉。
四名降将浑身一颤，慌忙出列，单膝跪地：“罪将在！”
“尔等戴罪之身，本不足授此重任。然世子开府，用人之际，孤再予尔等一次机会！擢张卫为界休营校尉，杨帛为榆次营校尉，杨昂为中都营校尉，杨柏为于离营校尉！此四营新军，连同并州原有镇军，皆归世子节制！尔等当洗心革面，以战功雪耻！若有差池，数罪并罚，定斩不饶！”
四人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与决绝：“谢大将军不杀之恩！罪将等必效死力，辅佐世子，万死不辞！”
王康凝视王湛：“并州乃我根基，北御胡尘，东屏袁绍，不容有失！持节钺，掌生杀，替孤守好这片基业！”
“父帅放心！”王湛双手接过象征并州牧权威的印绶节钺，冰冷的触感下是滚烫的责任，“儿臣在，并州固若金汤！必使袁本初不敢西顾，为父帅经略中原屏护后方！”
安排妥当，王康的目光最后落回南阳舆图。堂外蝉鸣聒噪，堂内却一片冰寒的肃杀。夺取南阳的利刃已然铸就，只待他挥手斩出。这盘囊括四方的下棋局，下一步落子，将决定谁能执鼎问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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