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发改委分管副主任的办公室内，气氛算不上热络。
江辰带着社区服务中心的王主任，坐在客位沙发上，详细汇报着项目的最新进展和迫切需求。副主任姓吴，约莫五十岁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端着茶杯，听得认真，却很少表态。
“吴主任，我们这个项目，前期评审也获得了认可，居民呼声非常强烈。希望能尽快上会研究，早日落地，解决辖区公共服务短板问题。”江辰最后恳切地道。
吴副主任放下茶杯，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脸上露出程式化的笑容：“江主任，你们街道这个项目，方向是对的，前期工作也做得比较扎实，这个我知道。”
他话锋一转：“不过啊，今年区里的情况你也清楚，财政压力大，各个街道报上来的民生项目扎堆，都需要资金。区里要统筹考虑，平衡各方需求。你们这个项目，预算不算，需要慎重研究。而且，最近我也听到一些反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目光扫过江辰：“反映你们街道最近内部事务比较多，牵扯了不少精力。在这种时候，集中力量先理顺内部关系，保持稳定，是不是更符合实际一些？项目嘛，可以适当放一放，等条件更成熟了再推动，可能效果更好。”
话语看似关心，实则绵里藏针。将项目拖延的原因，隐隐归结于江辰在街道“搞事情”，影响了“稳定”。
江辰面色不变，心中已然明了。这是有人将话递到了这里，试图从上级层面施压，阻碍项目推进，从而打击他的工作威信。
“感谢吴主任的提醒。”江辰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街道内部管理和发展民生实事，并不矛盾，都是我们的本职工作。清江街道班子团结，干部职工队伍稳定，完全有能力在抓好日常工作的同时，推动重点民生项目落地。这个项目居民期盼已久，越是困难的时候，越应该想办法为群众解决实际困难，这也是体现我们担当的时候。还请吴主任和区发改委多多支持。”
他没有接“内部事务”的话茬，而是强调班子的团结和为民办事的担当，将话题拉回项目本身。
吴副主任看着江辰年轻却沉稳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如此沉得住气，应对得滴水不漏。他笑了笑，不再继续那个话题：“好吧，你们的意见我知道了。材料放在这里，我们会按程序提交会议研究。有消息会及时通知你们。”
离开区发改委，王主任有些忧心忡忡：“江主任，吴主任刚才那话……是不是项目要黄？”
“别担心。”江辰安慰道，“该争取的我们已经争取了。审批有流程，我们耐心等待，同时做好我们自己的事。”
回到街道办，江辰发现气氛有些异样。几个工作人员看到他，眼神有些躲闪。党政办主任李莉快步迎上来，低声道：“江主任，您可算回来了。张副主任他……他在办公室发了好大的火，摔了杯子，什么‘欺人太甚’、‘大不了鱼死网破’之类的话，好几个科室都听到了。”
江辰眉头微皱，张海山如此失态，看来压力已经传导到他那里，让他有些狗急跳墙了。
他正要话，手机响了起来，是杨国威书记打来的。
“江主任，你现在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杨国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好的，杨书记。”
走进杨国威办公室，江辰发现张海山也在，脸色铁青，胸口还在剧烈起伏。杨国威坐在办公桌后，面色凝重。
“江辰同志，海山同志，”杨国威指了指沙发，“都坐。”
三人落座，气氛压抑。
“刚才海山同志情绪比较激动，跟我反映了一些情况。”杨国威开门见山，目光主要落在江辰身上，“关于清江实业公司审计的事情，现在外面有些传言，搞得人心惶惶，已经影响到了街道正常的工作秩序和海山同志个饶声誉！这非常不好！”
他语气加重：“我之前就强调过，处理历史遗留问题要稳妥！要讲究方式方法！现在搞成这个样子，你怎么解释？”
张海山立刻接过话头，带着委屈和愤怒：“杨书记，您要给我做主啊！我张海山在清江街道工作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江主任非要揪着一个集体企业的问题不放，还要搞什么专项审计，这不是明摆着不相信我，要整我吗？现在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我还怎么开展工作？”
他直接将对工作的质疑，扭曲成了个人恩怨和政治迫害。
江辰没有看张海山，而是平静地看向杨国威：“杨书记，我依然坚持我的观点。对清江实业公司进行审计，是规范管理的必要程序，不存在针对任何个人。至于外面的传言，我也有所耳闻，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不能因为害怕传言，就对明显存在的问题视而不见。这反而是对事业、对同志的不负责任。”
“规范管理？必要程序？”张海山猛地站起来，指着江辰，“你得轻巧！你知道那家公司牵扯多少事情吗？你知道真要查起来，会拔出萝卜带出多少泥吗？到时候影响了街道稳定，影响了区里的形象，谁来负责？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他几乎是咆哮着，试图用“稳定”和“责任”来吓阻江辰。
江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张海山，第一次在语气中带上了冷意：“张副主任，请你注意态度和言辞！审计是为了查清问题，解决问题，防范风险。如果公司运营规范，账目清晰，审计正好可以消除传言，还你清白。你这么害怕审计，甚至不惜用影响稳定来威胁组织，到底是什么？难道清江实业公司，真的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问题，经不起查吗？”
此言一出，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杨国威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张海山被江辰直接而尖锐的反问噎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出话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江辰不再看他，转向杨国威：“杨书记，我建议，清江实业公司审计一事，应该立即启动。这是对街道集体资产负责，也是对涉及此事的每一位同志负责。如果张副主任认为我个人在此事上有失公允，我可以向区委申请回避，由上级指定其他同志或部门来处理。但这件事，绝不能因为某些饶阻挠和威胁就不了了之！”
他直接将问题提升到了原则高度，并提出了“申请回避”的选项，以退为进，表明自己毫无私心，唯有公心。
杨国威看着神色坚定的江辰，又看了看气急败坏、神色慌乱的张海山，心中已然有了判断。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够了！”杨国威低喝一声，“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他目光严厉地扫过两人：“清江实业公司的问题，街道党工委会认真研究！在党工委没有做出正式决定之前，谁都不准再私下议论，更不准散布谣言，影响稳定！江辰同志，你的建议，党工委会考虑。海山同志，你也冷静一下，注意影响！”
他没有当场拍板审计，但也没有否定江辰，而是采取了暂时控制的策略。
“好了，你们都先回去工作！”杨国威挥了挥手，显得有些不耐烦。
江辰和张海山同时站起身。
张海山狠狠地瞪了江辰一眼，率先摔门而去。
江辰面色平静地向杨国威点零头，也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短兵相接，第一回合看似平手，但张海山的失态和慌乱，已经暴露了他的底牌。较量远未结束，但主动权，正在悄然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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